“存本心,是谓真;辨是非,是谓明。”
温润而坚实有力的声音,仿佛穿透时光而来,叫人心神俱震。
当年遭遇暗杀的王一博带着心腹逃到了北纥和大渝的边界,一行人死的死,伤的伤,只有擅易容和毒术的乌满留了下来,两人一路跋涉,隐姓埋名,藏进了寺庙里。
因为这些年肖帝崇尚礼佛,所以在大渝境内佛家人的身份不低,只要是有正规所属寺庙的佛家弟子,官府对身份度牒的审查都较为宽松。
王一博和乌满,就是在那时碰见了在外布施的空奘大师,机缘巧合跟着他回了迦南寺,成了空奘座下的弟子。
空奘也许看得出,这两个所谓北方逃难来的年轻乾元在身世上撒了谎,但他并没有揭穿。直到安福夫人亲自到寺里拜访,说要带走玄真和玄明二人时,才将他们叫到了丈室内谈话。
“可知你们的法号,所谓何意?”
空奘深深叹了口气,看着座下两个跟着自己修行不过半年的弟子,心知他们此去,定然是顺水推舟,别有所图。
“存本心,是谓真;辨是非,是谓明。”
手上戴着佛珠,目光澄净温和的老僧人又重复了一遍当初的话。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全看你们抉择。”可惜,这两个人后来都没能做到。
大雪掩盖了山间的路,马蹄踩在雪上,嘎吱嘎吱,由远及近,蹄印凌乱。
王一博紧拉缰绳,夜里点燃的火光照在他半张脸上,表情看起来阴沉无比,像一头蛰伏在暗夜里的狮,仿佛下一秒就能咬断人的喉咙。
“找到了吗?”
“没有。”
他手下的人全在山里了,火光一点点照亮了陷入黑暗的林子,星星点点,但遍寻无果。
不管是问他们多少遍,还是“没有”,王一博气得要把手上的马鞭都扔出去,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关键的时候,肖战居然偷偷带着那个安敏怀跑了!
“昭昭怎么会知道安敏怀在这里?”王一博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肖战一直关在屋里养病,怎么会突然跑去救那个小子?
“谁告诉他的?”
那延偷偷瞥向站在边上抱臂的乌满,不敢多话。乌满倒是丝毫没有会被戳穿的紧张感,而是故意岔开话题:“少主,当务之急还是先找回人。不然一个坤泽,大半夜的带着乾元,还不知道在山上会出什么事……”
果不其然,王一博听到这话,眉目间立时涌起烦躁,他一想到那样的场景就止不住怒火。
“找,继续找!”
大雪飘飘扬扬,落到发间,两人身上的衣衫都不厚实,刺骨的冷意浸得人发颤。
肖战散乱的发被雪打湿,没有多余的心力去收拾,天越来越暗,几乎看不见前面的路了。安敏怀顺手折了一根树枝,边走边划,以免有看不清的石头绊住脚。
又累又饿,平日养尊处优的人哪里吃过这种苦头,安敏怀倒还好,虽然浑身饿得乏力,但他一个乾元勉勉强强还能撑住,而肖战因为救人和找路耗费了太多心神,这会儿已经视线都模糊,手脚都冷得不听使唤,走几步就险些摔在雪里。
“殿下小心!”安敏怀伸手扶住,一下子摸到他身上灼热的温度。
糟糕……
这样恶劣的天气,哪里能长夜奔波,病都没好全的殿下这会儿又发起烧来,比之前还严重,
安敏怀拖住半跪在地上的肖战,见他脸色惨白,心里七上八下,这可怎么办好。
“疼……”
肖战眉毛皱起,手忍不住捂住小腹,突如其来的坠痛一阵又一阵,像被重锤狠狠敲打,搅得他五脏六腑都难受。
“怎么会疼?”
“不知道……”
肖战跌在地上,身上落满了雪,眼皮都快睁不开,他实在走不动了……
安敏怀这会儿又不敢离开肖战独自去找路,像个没头苍蝇似的乱转,看着黑漆漆的夜空中满天的雪白,心里止不住绝望。
老天爷,竟要他跟太子殿下死在这里吗?
早知如此,他还不如当时多跟那个六郎说几句好话,何苦故意说那些激怒他……
安敏怀悔不当初。
“你说什么!”那一天,王一博的眼神里透着杀意,着实把安敏怀吓住了。
可话已说出口,怎么样也收不回,安敏怀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
“你,你连这也不知道吗?太子殿下早就托我母亲在打听各大世家的底细,陛下看起来也有意与朝中显贵联姻。”
“联姻?”
王一博的手指攥紧,声音发哑。
“这有什么,太子殿下如今年纪,早该成亲,”安敏怀哆哆嗦嗦应道,“即便他是要乾元,这朝中显贵家的年轻儿郎多得是,一纸婚书罢了,还有谁能不应?”
与皇家联姻,这泼天的富贵,即便是牺牲几个家中子弟的仕途又如何?
王一博气笑了,他竟不知,不知肖帝和安福夫人私底下还在给太子找联姻人选,甚至这事,是肖战默许的。
“你不过一个陪寝郎君,做什么那种表情?”
安敏怀并不知两人真正的关系,只以为王一博是个故意接近太子殿下的贼人,说难听些,外面谁不知道殿下身边这位六郎君,就是个一时得宠的陪寝乾元,上不得台面。
流言早就传得沸沸扬扬,也难怪他母亲心急,天天陪着那些夫人喝茶,四处打听。
安敏怀的一席话,仿佛钉子一般扎进了王一博的心里,他原本就疑心甚重,又厌恶这些大渝人捧高踩低的态度,只独独能容忍肖战的任性。
可这会儿却有人告诉他,昭昭并非只要一个六郎就行了,只要他肯点头,全景都的乾元也可任他挑选。
那以后呢,再来多少个?
王一博想到这样的场景就怒火中烧。
他无数次想开口问,但看见肖战病得发白的脸色,又劝自己再缓一缓,也许那些也不过是谣言。
只要不是肖战亲口说,他都能当作不知道。
“昭昭,昭昭——”
王一博跳下马,积雪太厚,已不能再纵马,他举着火把,环顾四周,却只有满目的雪白和黑漆漆的林子。
从高处往下望,一切都显得那样渺小,哪里有人的影子?只有不断刮在脸上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划得人生疼。
王一博焦急的呼喊一声又一声,消散在空气中,几不可闻。
此时的肖战已经彻底昏过去了,安敏怀一路背着人走,不知道走了多久,才听见前方传来马的蹄声和嘶鸣声,叫得凄厉。
安敏怀生怕是贼人追上来,急急忙忙躲进树丛,直到那马儿跑来跟前,他瞧见了自己极为熟悉的脸,才终于心中石头落地。
“找到了。”
年轻的乾元急忙将自己身上的大裘解下来,披到狼狈不堪的人身上,清俊的五官露出来,赫然有几分安福夫人的影子。
“怀瑾……”安敏怀见到弟弟,简直哭得要不成人样,太惨了,他急得要诉说这些天受到的折磨,却丝毫没注意到弟弟憔悴的脸色,兄长和母亲接连失踪,安怀瑾也已经很多天没有睡着过了。
直到今日,太子殿那位贴身照料肖战的小太监从昏迷中醒过来,他们才终于找到头绪,带着红马绛珠一路追到这里。
“什么也别说了,先回宫。”安怀瑾扶起蹲在树丛里的兄长,这会儿才注意到他边上的肖战。
“太子殿下,这是……”安怀瑾眼尖,立马发现了不对劲,“糟了!”
肖战因为出来时就穿着红衣,又在这样的下雪天里奔波,安敏怀饿得眼睛昏花,光顾着怎么样把人背出山了,哪里还会注意到异常。
等这会儿再看,太子殿下身上那衣衫简直湿得不像话,安怀瑾的指尖轻轻摸了一下下摆,眉头紧紧皱起,这触感……
肖战痛得厉害,全身像被火烧。
原本儿时就受过伤,被人强行二次转化的腺体又开始火辣辣地刺痛,他不知道,这是坤泽的身体在遭受巨大伤害时的应激反应,甚至还因为身体太过糟糕,引起了炎症发热。
“是血,全是血!”安怀瑾的声音都在颤抖:“快,赶快回去,再不走就出大事了。”
铺了一地的红衣被鲜血浸透了,血色一滴一滴渗入洁白的雪里,看着可怖。
没时间思考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这血再流下去,太子殿下半条命都要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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