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景都的大街小巷热闹极了。
街两旁商贩吆喝声此起彼伏,舞杂耍的艺人正鼓起腮帮子吹火,呼啦啦的,火龙飞到半空,照亮了黑暗,河道中央的彩船上,舞姬提着裙摆旋转,手臂上缠绕的纱扬起,星星点点的彩片满天飞舞,边上围观的大人孩子们都激动得嚷嚷和拍手,街道四处都是宫廷里难见的烟火气。
“六郎,我竟不知外面这样热闹。”
肖战骑在绛珠背上,忍不住将手从袖中伸出来,也去抓空中纷纷扬扬散落的彩片,原本出来时觉得冷,这会儿也兴奋忘了。
“殿下太久没出来了,自然看什么都新鲜。”
王一博在边上牵着马,微微侧过脸,仰看骑在马上的殿下,静静听着耳边的市井喧嚣声,脸上也露出笑来。
再往人群密集处走,骑马就不方便了,于是王一博找了家酒楼,付了点银子让小二将绛珠牵去马厩临时安置。
“两位客人这是第一次来?”
掌柜的一看肖战身上的狐毛披风便知价值不菲,两人又气质出众,非富即贵,所以显得极为殷勤。
“饿不饿,咱们简单吃些?”
王一博轻声问,他们出宫那会儿天色已暗,又走了好些时候,还没吃东西垫垫肚子。
“有一点。”肖战摸了摸小腹,想起晚饭没吃几口,这会儿的确是有点饿。
王一博点点头,便干脆要了个包间,让酒楼掌柜送些热乎新鲜的吃食上来。
说是简单吃一些,但还是上了满满一桌。
肖战捏着筷子都不知道先吃哪样好,虽说不如宫里的食物摆盘精美,但这会儿饿了,见什么都好吃。
王一博拿个小碗盛了点鸡汤,习惯性地用勺子把上面的浮沫都撇干净了,才端到肖战面前喂。
“您可真仔细,头一回瞧见有郎君照料自家夫人这么仔细呢。”边上端菜来的小二忍不住夸了一句。
肖战刚想喝,被这话说得脸上一红。
夫人……他不由自主看向坐在自己身边的六郎,见他神色如常,依旧端碗拿着勺子。
“……我还是自己喝吧。”肖战硬着头皮说。
王一博自然是听见小二的话了,但没觉得有什么尴尬,只不过看见肖战这样不好意思,虽然面上不显露,心里也觉得有趣。
他没把碗递给肖战,反而放到桌上,抬手一把将缩着脑袋装鹌鹑的坤泽拉过来,抱在怀里。
“夫人在家胃口便不好,好不容易出来一回,夫君我总得喂你多吃些。”王一博一边说,一边抬眼示意屋里布菜侍候的外人都出去。
“六郎——”肖战悄悄拧了他胳膊一把。胡说什么呐,什么夫人,夫君的。
直到包间内的门关上了,王一博才轻笑出声,闹得肖战气呼呼拿拳头打他。“还在外面呢,”肖战伸手扯他两颊,“多让人笑话。”
王一博捉过他作怪的手,按在胸口:“昭昭,别再打,再打就敲坏了。”
“哪里就坏了……”肖战瞥了他一眼。
“这儿,这儿坏了。”王一博故意捧着他的指尖往心口上戳,“把这里面的小昭昭也敲跑了。”
肖战乍一听愣住了,直到王一博笑得险些后仰过去,才反应过来。
“六郎,讨厌——”肖战红着耳朵骂他,什么小昭昭,谁要当他的小昭昭。
好好一顿饭又闹又嚷的,吃得磨磨蹭蹭,直到酒楼外响起了烟火的声音,肖战的注意力才被吸引走。
推开窗,从二楼往外望,一轮又一轮的烟火燃响,在夜幕里炸开了花,而此时楼下人群熙熙攘攘,簇拥着街道中央的游行队伍走,一排排悬在高架上的灯笼都亮起来了,五颜六色,灯火辉煌。
“那些人在做什么?”
肖战趴在窗边瞧,兴致勃勃地问。
“殿下,今天已经是小年了,他们在庆祝。”
王一博搂着他的腰,视线顺着肖战的手指过去,也看见了那些穿着戏服,踩着高跷的人。临近新年,宫中宴饮表演优雅华美,而民间的表演却又是不同的烟火风味。
这些场景王一博曾在游记上翻到过,亲眼所见,今晚也是头一遭。
这让他忍不住想起在北纥的日子,寒风彻骨,毡帐错落,美酒羊羔,祭天敬地,与大渝的习俗截然不同。
“你怎么了?”肖战听没了声响,回头看六郎。
外头的烟火还在炸响,肖战脸上高兴的模样却收敛了几分,犹豫着开口:“六郎,你是不是想家了?”
所以神情才如此落寞。
肖战心想,朔城那里靠近边塞,北方小城苍凉荒芜,少有人烟,应当不会有景都这般富庶繁华。
王一博一愣,没想到肖战竟然会猜到他心思,随即摇了摇头,并未承认。
肖战没有再问,只是凑过去,轻轻抱住了他的腰,拿脸蹭了蹭郎君的颈,轻声讲:“以后新年,我要和你一起过,一博。”
和父皇,和阿福,还有很多很多人一起。
王一博怔在原地,喉头滑了滑,声音有些哑:“昭昭,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名字。
他的话还未说完,肖战已经笑眯了眼,凑上来亲了一口:“笨,你不是托我送信吗?不光信上印了,那里的人也会告诉我的。”
六郎,只是随意取的称呼,肖战忘记了他的名字一次,但不会忘记第二次。
王一博看着他那双漂亮的眼睛,也看见了瞳孔里自己的倒影,小小的,隐匿在亮光下的暗影。
“昭昭……真聪明。”
王一博摸了摸怀中人的长发,轻声感慨,并没有告诉肖战,这其实也不过是阿娜(母亲)在他读书识字时为他取的汉名。
有件事王一博没有说谎:北纥的特勤殿下,的确并没有姓氏,若非要冠以姓氏——那就是草原的太阳(nar-yi)
所以除了阿娜,此前还没有人叫过他一博。
没有人与他如此亲密,也没有人敢冒犯他的名讳,这几个字里包含了太多的禁忌和情感。
肖战的大胆,让王一博险些泄露了自己的真实情绪,甚至要忘记了此行的目的。
“呼——”
外头做杂耍的又吹起火来,欢呼声涌起。
踩高跷的艺人举起手上的铜锣,梆梆梆地敲响,响到第五声时,那酒楼二楼上,一身黑衣劲装的乾元掀开披风,裹紧了怀中的坤泽,猛地跳出窗口。
随着人群的惊叫声,两人落到了街道中央。
“怎么了!”
肖战吓了一跳,转眼间什么东西遮住了他的脸,抬手一摸,硬邦邦的。
没等所有人看清楚飞身下来的两个人,王一博已经捡过了边上小贩在卖的人偶面具,扣在了脸上。
面具制作得并不那么精美,浓重的油彩上画着夸张的笑脸。
“走——”
“绛珠,绛珠还在那里……”肖战有些急,他的小红马还留在酒楼。
可不知为何,王一博显得很急迫,牵起他的手就跑,像是后头有人来追。
景都大街上实在人太多,越到中心地带,越是拥挤,期间还有拿着糖和玩具的孩童乱窜乱跑,肖战眼前恍惚成一片,只能被迫跟着王一博往前跑。
他不知道,人群背后是一双双窥探的眼睛和泛起寒光的刀刃。
原本正吹火的艺人猛地从高台上跳下,手里的棒子一扔,便有躲在暗处的人浇了一桶桶热油出来。那火龙顺着油光猛地窜起一人多高,飞速烧过来。
“小心!”
肖战一只手按着面具,一只手被王一博拉在掌心,看见火龙烧过来,几乎快烧到那披风一角,急得喊出声。
话音未落,街边挂着灯笼和彩纱的高架掉下来,眼看就要砸到人身上,边上看热闹的百姓都吓得四处奔逃。
肖战的手腕被勒得好难受,娇生惯养的身体根本禁不住这样奔跑,但他又不敢喊,怕分了六郎的心神。眼下分明是有刺客,可刺客怎么会知道他们的行踪?
肖战慌乱之间根本来不及思考。
直到脚上踩到滑落的纱,猛地绊住,手上一空,整个人摔在地上,脚腕传来剧烈的疼痛。
一瞬间,肖战的视线被遮得严严实实,奔挤过来的百姓,从四面八方像浪一样扑来,将他溺在海的中央。
“六郎,六郎——一博!”
肖战吓得六神无主,想费尽力气站起来,却根本看不见王一博的身影。
他拼命地喊,可那点求救声早就被淹没在夜晚烟火和人群的喧嚣声中,那原本扣在脸上的人偶面具掉了下来,被踩碎成了两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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