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实验室的标本柜前，指尖悬在3-17号保管箱的电子锁上。液晶屏蓝光跳动的瞬间，鼻腔突然涌进薄荷的凛冽，那是从记忆深处翻涌而出的2019年9月16日的气味分子。

那天程述白的校服第三颗纽扣蹭到了我的实验台。我们正在解剖青蛙，福尔马林的味道像块湿抹布堵在喉咙。他握着解剖剪的手突然停顿，剪刀尖在蛙类膨大的声囊上划出颤抖的弧线。

"你的呼吸。"他的睫毛在防护镜后快速眨动，"震得我手腕发麻。"

我慌忙后撤半步，后腰撞上存放试剂的冷藏柜。低温钢板上凝结的水珠渗透衬衫，在皮肤上描摹出柜门编号凸起的纹路。后来我知道那是3-17，程述白专属的保管箱号码。

此刻我的指纹正在验证屏上生成同心圆波纹。保管箱应声弹开的刹那，四百三十七颗薄荷糖在真空袋里发出细碎的悲鸣。这些跨越六年的晶体依然保持着45°的完美切割面，每颗糖纸都印着当日血糖值——7.3mmol/L、5.8mmol/L、6.1mmol/L...

第二颗糖的包装纸有指甲掐过的月牙痕。那是2019年11月23日，程述白发现我藏在储物柜里的血糖仪。他修长的手指划过仪器上97条记录，突然把薄荷糖咬在齿间："从今天起，你的低血糖由我承包。"

窗外传来钝响，我转头看见解剖室的白炽灯管正在坠落。那些薄荷糖突然活过来，棱角分明的晶体刺穿真空袋，在瓷砖地上铺成星图。每颗糖都在分泌淡绿色的记忆黏液，渐渐汇聚成程述白倒映在解剖剪上的侧脸。

我蹲下身捡拾糖纸，指腹摸到2020年4月7日的糖纸背面有凹凸的刻痕。对着应急灯细看，发现是两行用圆规尖刻的微分方程：

$$\frac{d}{dx}\left(\frac{y'}{\sqrt{1+(y')^2}}\right)=k$$

这是程述白在物理竞赛前夕教我的悬链线方程。当时我们挤在图书馆的古籍修复室，他的钢笔尖戳破了羊皮纸，墨迹在泛黄纸张上晕染成心跳的波形图。

"别动。"他突然用钢笔尾端挑起我耳边碎发，"你这里有道傅里叶级数。"温热的呼吸掠过颈侧，笔尖在皮肤上写出隐函数。那串数字后来被我破译成他衬衫第二颗纽扣的振动频率。

保管箱底层突然传来纸张摩擦声。抽出的瞬间，二十八张泛黄的实验记录纸雪花般散落，每张背面都用铅笔描着同一个后颈轮廓——那是程述白低头做题时的弧度。2017年6月5日的记录纸上，他误将我的呼吸频率记入青蛙神经冲动数据：

「实验组3号样本出现异常波动（47次/分钟），推测由观察者二氧化碳排放导致」

我握纸的手开始透明化，指节渐渐融进2018年雨季的潮湿空气里。那天程述白把伞倾向我这边，他的袖口在雨幕中撑起0.8平方米的绝对干燥区。我们的影子在积水里交叠成双螺旋结构，他忽然说："知道吗？雨滴落下的加速度比自由落体快0.3m/s²。"

当时我没听懂这句话里的求救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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