漼时宜永远记得那天晚上，在师姐们绷不住大笑的时候，周生辰脸上也露出淡淡的笑容。

　　“不想去可以直接说，不必装病。十一，这里是南辰王府，没有人可以强迫你去做你不喜欢做的事情。”

　　那段话让漼时宜彻夜难眠，她特别开心又特别难过。开心的是周生辰是她的师父，难过的是周生辰只是她的师父？

　　所以她现在眼下有淡淡的乌青，周生辰看在眼里，淡淡问道“昨晚没睡好？”

　　漼时宜摇头又点头，周生辰见她兴致不高的样子，就主动发问“这是舍不得离开王府？”

　　漼时宜抬眸看他“此事牵涉重大，我分的清孰轻孰重。我只是……”

　　她看着周生辰，觉得后半句说不说都无所谓。索性闭嘴不言。

　　“只是什么？”周生辰接连追问着，漼时宜索性将心中所想的答案说了出来。

　　“我只是觉得自己无论在哪里都不能像在王府内这般自在？”她其实早就猜测到自己会在这两天离开西洲。

　　毕竟朝中没有比阿舅更具威望的大臣了，但母亲上一封信说阿舅已经回去清河郡颐养天年，所以她跟哥哥必须回去清河郡劝阿舅出山。

　　肯定会舍不得，在这里这么多年，她早就把王府当成另一个家了。比起舍不得，她内心更多的还是担忧。

　　这次回去朝中局势肯定会改变，漼时宜怕的是他们会让她跟刘子行的婚事提前。这样的话她就再也不能回来西洲了，再也不能待在师父身边了。这才是她情绪低落的真实原因，只是漼时宜不能，也不敢把这些话都讲给周生辰听。

　　倘若周生辰知道她心中所想，还会像现在那样对她吗？漼时宜目前无法得知答案，索性就把这个问题抛却脑后。

　　周生辰只当她是舍不得西洲，舍不得师姐师兄们。他宽声安慰道“等事情结束后，你同我们一起返回西洲。”

　　周生辰突然想到不久后漼太傅会病逝，而漼时宜因为要替阿舅守孝，所以两年后才回了西洲。

　　他立马改口道“无论如何，西洲永远都是你的家。”

　　“那师父也一直把我当成家人吗？”漼时宜小心翼翼地问道，语气卑微到就连她自己都感受不出来。

　　她沉不住气，虽然不至于把心里所想的全盘托出，可试探的机会她还是有的。她双手在周生辰看不见的地方交叉着，紧张地扭成了一团。

周生辰沉默了良久，只是说了一句“快回去收拾东西吧。”

　　漼时宜忍着哭意，将杯中的玉兰花茶一饮而尽，然后端正行礼，头也不回地离开周生辰的书房。

　　周生辰克制着，不抬头看她的背影。他能猜的出来漼时宜真正想问的问题，可他现在还给不了她答案。

　　他其实一直都喜欢着漼时宜，前一世因为自己发下的毒誓而克制着自己。以为刘子行会好好对待漼时宜，以为这样就可以让她幸福一辈子。

　　所以把内心那些情意全部压了下去，蔓延出来的苦楚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开始在每一个深夜里辗转反侧，他自己对漼时宜说过“一切选择都是值得的。”周生辰从头到尾都在这句话安慰着自己。

　　所以选择错过也是值得的，如果能让她幸福安稳一辈子，哪怕两个人此生不见，他也安之若素。

　　可是他一直忽略漼时宜真正想要什么？他自私地替她做了选择，却还以为自己比她还要痛苦？

　　所以这一世，他只想让漼时宜自己去做选择。从昨天漼时宜对刘子行的态度来看，刘子行并非是她喜欢的人。

　　这次回去戚太后会下令废除这门婚事，所以在此之后他都有机会。不同于上一世处处受人牵制，最后还死于非命。这一世他可以自己选择。

　　周生辰心烦意乱，开始写书法。

　　他执笔的手迟迟不动，周结从窗外翻了进来，吊儿郎当地替他做出了选择“你想要。”

　　周生辰这才回过神来，他放下毛笔，盯着周结的眼睛认真发问“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能让男人费心去想的，无非就是三种，钱，权，女人。你周生辰一向视金钱名利为粪土，所以答案不就显而易见了吗？”周生辰不说话了，这还真的被他猜中了。

　　周结得意洋洋地说“我不但知道你在想女人，我还知道你在想的是谁呢？”

　　周生辰目光如炬，周结丝毫不受任何影响。别人怕周生辰，他周结可不怕。

　　“你猜我刚刚在回廊碰到谁啦？”周结自问自答“我碰到你心爱的小徒弟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泪眼朦胧地给我行了个礼就走了。”

　　周生辰心下一沉，她哭了？

　　“你怎么人家了？小姑娘哭哭啼啼的，就从你这里离开。”

　　周生辰心烦意乱，更不想搭理周结。

　　“你以为我真的看不出来吗？”

　　周结之前来过王府住过一段时间，知道周生辰不娶妻不纳妾，但却收养了十个孤儿，其中不乏有女子。

　　可周生辰一心扑在公务上，哪里还会精细地照顾这些女孩子。凤俏她们基本都被当成男人来对待，所以风格逐渐越来越偏。哪里还会像对待漼时宜一样把这些孩子养大？

　　周生辰不是什么十分有耐心的人，哪里还会记得小女孩的各种喜好，他这个当师父的，比当爹的还要尽职。

　　“你确实从来没有把漼十一当成家人。”周生辰听了这句话面色马上变黑了。

　　“你一直在窗外偷听我们讲话？”他一头黑线。

　　“我从小听力就挺好的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