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的风,卷着梧桐叶的碎金 掠过青槐中学的塑胶跑道,落在十七岁的林清砚肩头是,带着初秋特有的微凉。他穿着一身洗得有些发白的蓝白校服,袖口卷到小臂,露出一截冷白纤细的手腕,指骨分明,指尖还沾着一点未擦干的炭墨。脊背挺得笔直,清瘦的身形在宽大的校服里显得愈发单薄,下颌线绷出锋利又硌手的弧度,喉结在脖颈间微微凸起,眼尾上挑的眉骨下,是一双覆着薄霜的眸子,淡漠,疏离,像结了冰的寒潭,任窗外的蝉鸣与喧闹,都搅不起半分波澜。林清砚的世界,从记事起 就是一片无边无际的冷清。父母是典型的商业联姻,没有半分情分可言,不过是两家利益捆绑的傀儡,父亲在南方经商,身边从不缺莺莺燕燕,一年到头回不了几次家;母亲在北方定居,守着偌大的空宅,养花种草,游山玩水,对他的关心,也只停留在每月按时到账的银行卡,和逢年过节那几句不走心的问候。他们是他血缘上的至亲,却是他人生里最陌生的过客。奶奶还在的时候,他的日子好歹有几分温度。老人家性子温和,会给他煮温热的粥,会在他放学回家时留一盏暖灯,会摸着他的头说“砚砚要好好读书,好好长大”。可在他15岁那年,奶奶走了,心梗,走的猝不及防,连最后一句话都没来得及和他说。那之后,林清砚就彻底成了独居的人。偌大的公寓,一百多平的房子,只有他一个人的呼吸声。清晨自己煮一碗白粥,配一点咸菜;傍晚放学回家,冷锅冷灶,随便煮上面条果腹;生病发烧的时候,蜷在冰冷的床上,连一杯温水都要自己爬起来倒。他没有撒娇的资格,没有任性的底气,甚至连难过的时候,都找不到一个可以倾诉的人。久而久之,他就长成了这副生人勿进的模样。沉默寡言,独来独往,不与人交心 也不与人争执,把自己裹在一层厚厚的冰壳里,隔绝了所有的温暖 ,也隔绝了所有的伤害。他的成绩不算顶尖,中游偏上,不好不坏,像他的人一样,永远站在人群中最不起眼的角落。没有朋友,也懒得去结交那些虚浮的关系,他的世界太小,小到只能装下一个人,一颗心,一封藏在尘埃里,连说出口都觉得奢侈的喜欢。那个人,是江逾白。江逾白是踩着光走来的人。和林清砚的冷清截然相反,江逾白生在一个书香门第,父母都是大学教授,恩爱和睦,温文尔雅。良好的家教和优渥的家境,把他养的温润如玉,眉眼干净澄澈,一双桃花眼弯起来的时候,左唇角会漾出浅浅的梨涡,像盛了星光,温柔的能化开世间所有的寒凉。他的校服永远熨烫的平整,白衬衫的领口系得端正,袖口挽到小臂,露出骨节分明的手腕,指尖干净,指甲修剪的整整齐齐。成绩拔尖,性格温和,待人处事永远得体大方。对谁都带着三分恰到好处的温柔,对老师恭敬,对同学友善,就连拒绝女生的告白,都能说的妥贴又体面,让对方红着脸点头,半分难堪都没有。这样的江逾白是整个年级公认的“白月光”,是落在尘埃里的光,是所有人都愿意靠近的温暖。而林清砚,就是那个蹲在尘埃里,连伸手触碰那束光都不敢,只能偷偷凝望的人。他们是同桌,从高一开始的第一天起,老师按着身高排座座位,林清砚一米七六,江逾白一米八三,一前一后,最后却被调成靠窗的邻座,林清砚至今都记得,江逾白搬着课桌坐到他身边时,嘴角噙着温和的笑,轻声说:“你好,我叫江逾白,比后请多指教。”那一刻,林清砚的心跳漏了一拍,指尖蜷缩起来,指甲掐进掌心,半天才憋出两个字:“林清砚。”声音干涩,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紧张,连他自己都觉得窘迫。江逾白却没有半点介意,只是笑着点点头,自顾自地收拾课桌,书本摆得整整齐齐,文具放在固定的位置,举手投足间,都是刻进骨子里的温润。林清砚的心动,来的猝不及防,却又顺利成章。高一的秋季运动会,是一切的开端。八百米长跑,林清砚本就体力不好,又因为前一晚熬夜画画,跑到后半程时,眼前阵阵发黑,脚下一软,直接摔在了塑胶跑道上。膝盖重重磕在地上,磨破了一大片皮,血珠瞬间渗出来,染红了白色的运动袜,火辣辣的疼,顺着四肢百骸蔓延开来。周遭是熙熙攘攘的人群,有人欢呼,有人惋惜,有人看热闹,还有人匆匆走过,没人注意到这个落在最后,摔在跑道上的少年。林清砚咬着牙,想撑着胳膊站起来,可膝盖的疼让他浑身发软,试了两次都没能成功。就在这时 ,一道身影拨开人群, 快步冲到他面前,蹲了下来。是江逾白。他的眉头拧得很紧,平日里温和的眉眼此刻覆着一层慌张,不是客套的假意,是实打实的心疼。手里攥着一瓶碘伏和一包棉签,指尖都有些发凉,蹲下来的时候,校服的衣角扫过林清砚的手背,带着温暖的触感。“怎么这么不小心?”江逾白的声音低沉,带着几分责备,更多的是担忧,他小心翼翼地扶起林清砚的腿,避开伤口,指尖捏着棉签沾了碘伏,轻轻擦在磨破的皮肤上,“忍一下,碘伏有点疼”棉签擦过伤口的瞬间, 尖锐的疼意袭来,林清砚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指尖窜进了身下的塑胶跑道,指节泛白。江逾白的动作立刻放的更轻,连呼吸都放缓了,一边擦一边低声安抚:“快好了,再忍忍,擦了药就不会发炎了”梧桐叶落在江逾白的发顶,细碎的阳光透着枝叶的缝隙漏下来,在他干净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林清砚抬着头,看着他认真的眉眼,看着他微微蹙起的眉头,看着他眼底毫不掩饰的慌张,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滚烫的涟漪从心口蔓延开来,淌过四肢百骸,最后凝在眼底,成了再也藏不住的,小心翼翼的欢喜。那一刻,林清砚就知道,他完了这份喜欢,生的猝不及防,却又根深蒂固,在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扎了根,发了芽疯长起来,连一点退路都不留。从那天起,林清砚开始学着,偷偷的对江逾白好。他会提前半个小时到教室,替江逾擦干净课桌 把落下的灰尘拂去,把书本摆的整整齐齐;他会记得江逾白爱喝冰美式,不加糖不加奶,每天早自习前都会绕路去校门口的便利店,买一杯冰好的咖啡,放在江逾白的桌角,用书本压着,不留半点痕迹;他会在江逾白打篮球崴的脚的时候,笨拙的扶着他去医务室,替他买活血化瘀的膏药,替他抄落下的笔记,连字迹都学着江逾白的工整,生怕他看不懂;晚自习的时候,林清砚总假装望着窗外的梧桐发呆,余光却牢牢的锁着江逾白的侧脸,把他低头写字的模样,把他笑起来梨涡浅浅的模样,都刻进心里最深处的地方。他的心事,他的欢喜,他的偏执 都藏在一本黑色的硬壳画本里。8本是他攒了很久的零花钱买的,没有署名,扉页是空白的,里面没有风景,没有静物,没有任何无关的东西,只有满满当当的江逾白。晨光里低头看书的他,球场里挥汗如雨的他,被同学逗笑时眉眼弯弯的他,甚至是他睡着时,安静的侧脸,笔触凌厉又滚烫,带着少年人不管不顾的偏执和纯粹,每一笔每一刻,都是他不敢说出的喜欢,都是他藏在尘埃里的,卑微到极致的心动。他不敢说,也不能说。他是男生,江逾白也是。这份跨越性别的情愫,在十七岁的年纪里,是见不得光的禁忌,是会被人指指点点的“畸形”,是世俗眼光里的异类。他怕江逾白知道后,眼里的温柔会变成厌恶,怕他们连同桌的情分都保不住,怕他自己连偷偷望着他的资格都被彻底剥夺。他更怕,这份小心翼翼的喜欢,会给江逾白带来麻烦。江逾白是那样干净,那样温暖的人,不该被他这份“见不得光”的心意,染上半点污渍。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的往前走,像流淌的溪水,安静缓慢,却又带来无法逆转的执念。他们成了旁人眼里最默契的同桌,江逾白是个心细的人,自然能察觉到林清砚的不一样。察觉到他总能默默替自己收拾课桌,察觉到他总在自己桌角放一杯冰美式,察觉到他会在自己生病时地上退烧药和温水,感觉到他看自己的眼神里藏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柔和炙热。江逾白对林清砚,也多了几分旁人没有的关照。会在林清砚走神的时候,轻轻敲敲他的课本,低声提醒他听课;会在林清砚感冒咳嗽的时候,默默递上一杯温水,还会从书包里拿出润喉糖,剥了糖纸递给他;会在林清砚被老师批评作业写的潦草时,偷偷传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没关系,我帮你讲题”;会在放学路上,刻意放慢脚步,和林清砚并肩走着,聊着无关紧要的话题,从课本知识到天文地理,从诗词歌赋到日常琐碎。这份关照恰到好处,温和得体,像对待所有朋友一样,却又细微之处,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偏爱。林清砚贪心的,就守着这份偏爱,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把那份喜欢藏在心底,不敢表露,不敢奢求,只希望能这样,和江逾白做一辈子的同桌 ,一辈子的朋友,就够了。可人心终究是贪心的,得到了一点温暖,就想拥有整片阳光;得到一点偏爱,就想拥有全部的温柔。林清砚也不例外。他开始期待,期待江逾白的目光能多停留在自己身上一秒;期待江逾白的笑容,能只为自己绽放一次;期待江逾白的温柔,能属于自己一个人。这份期待,像藤蔓一样,在他心底缠绕,勒的他喘不过气,却又甘之如饴。高三的某个晚自习,月色朦胧,银灰透过窗户洒在课桌上,晕开一层浅浅的光。教室里静的直升笔尖划过的纸张沙沙声,还有窗外偶尔传来的蝉鸣,一切都安静的不像话。江逾白突然偏过头,看着窗外的月色,沉默了很久,才轻声开口,问了一个让林清砚措手不及的问题。“清砚,你以后,想找一什么样的人过一辈子?”林清砚握着笔的指尖 猛的一颤,黑色的墨水在作业本上晕开一团墨渍,像一朵开败了的花,丑陋又突兀,喉咙瞬间发紧,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半天说不出一个字,心脏跳的飞快,几乎要冲出胸膛,指尖蜷缩起来,指甲掐进掌心,留下深深的印子。他该怎么回答?说他想找一个像江逾白一样的人 ?说他这辈子,只想和江逾白在一起?不行,他不能说最后,林清砚只能硬着头皮,压着心底翻涌的情绪,声音干涩,低低的敷衍了一句:“没想过,随缘吧。”说完,他不敢看江逾白的眼睛,只能低着头,假装盯着作业本上的墨渍,指尖微微颤抖。江逾白笑了,唇角的梨涡浅浅漾开,眼底渗着温柔的憧憬,声音轻的像风,像羽毛轻轻的却字字句句都像碎了冰的刀,狠狠扎进林清砚的心底。“我想找个姑娘。”江逾白的目光依旧落在窗外,月色落在他的眉眼间,温柔的不像话,“长发温柔一点 性子恬淡,不用太优秀,能安安稳稳陪着我就很好。”长发的姑娘温柔的姑娘恬淡的姑娘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精准的刺进林清砚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刀刃入骨,疼的他连呼吸都在发颤,连指尖都变得冰凉。原来,他所有的小心翼翼,所有的偷偷欢喜,所有的偏执执念,都不过是一场独角戏,一场他一个人主演,一个人欢喜,一个人难过,永远不会有结局的独角戏。江逾白想要的,从来都不是他这样的人,从来都不是……那晚,林清砚第一次失眠。躺在冰冷的床上,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脑子里反复回想着江逾白的那句话,一遍又一遍,像是魔咒,挥之不去,窗外的月色很好,透过窗帘的缝隙漏进来,落在地板上,像一层薄薄的霜,他想起江逾白温柔的眉眼,想起他浅浅的梨涡,想起他说的那句话时,眼底的憧憬和温柔,心里的酸涩和疼痛,像潮水一样涌上来,淹没了他所有的理智和欢喜。梦里,他看到江逾白牵着一个长发姑娘的手,笑的眉眼弯弯,那个姑娘温柔恬静,站在江逾白身边,般配的不像话,而他站在远处的阴影里,像一个无关紧要的过客。连靠近的勇气都没有。梦醒的时候,天已经亮了,林清砚的枕头湿了一大片,眼底酸涩的厉害,心里的疼,却丝毫没有减少。从那天起,一根刺彻底扎进林清砚的心底,生根发芽,长成了盘根错节的执念。他想留在江逾白身边。想让江逾白眼里,只有他一个人。想让江逾白的那份偏爱,完完全全只属于他一个人……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再也压不下去了,像疯长的野草,瞬间吞噬了他所有的理智和顾虑。他想,只要能变成江逾白喜欢的样子,只要能留在他身边,哪怕让他付出一切代价,哪怕让他毁掉自己,都值得。哪怕,他再也不是林清砚了。梧桐叶还在落,秋风还在吹,十七岁的林清砚,站在梧桐树下,望着江逾白的背影,眼底的光一点点暗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偏执的决绝和孤勇。他的人生,从这一刻起,就注定了,要困在一场名为江逾白的执念里,再也走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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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