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清晨七点,林晚晴盯着手机屏幕上江屿发来的那份《互助合作协议》,手指悬在“确认”键上方已经五分钟。
协议条款清晰得冷酷:
第一条:合作期间(即日起至全国AI创新大赛总决赛结束),双方在公开场合以恋爱关系示人。
第二条:私下保持项目负责人与助理的工作关系,互不干涉私人生活。
第三条:每日至少一次公开共同行动(食堂、图书馆、教学楼等)。
第四条:应对询问时使用统一口径(“通过项目认识,彼此欣赏”)。
第五条:任何一方可提前24小时书面提出终止合作。
最后附着江屿的手写备注:【此协议仅为应对当前危机,绝无其他意图。合作期间我会确保你的安全。】
宿舍里,苏小雨咬着面包凑过来:“啧啧,江屿这公事公办的劲儿……连假恋爱都要签协议?”
“他说这样清楚。”林晚晴关掉手机,望向窗外。晨光中的校园宁静平和,完全看不出昨夜论坛的血雨腥风——江屿那份声明发出后,虽然主流舆论转向支持,但几个阴暗角落仍冒出新的谣言帖,话里话外暗示林晚晴“手段高明”。
手机震动,江屿的消息准时在七点零五分抵达:
【八点食堂二楼东区见。第一次‘公开行动’。】
八点整,食堂二楼。
林晚晴端着豆浆和包子走向东区时,感觉至少有二十道目光黏在背上。她找到江屿时,他正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摆着一杯黑咖啡和两片全麦吐司——典型得不像早餐的早餐。
“早。”他抬头,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一秒,“没睡好?”
林晚晴下意识摸了摸眼下:“有点。”
“正常。”江屿把对面椅背上的书包拿开,“第一次被大规模讨论,谁都会失眠。”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林晚晴注意到他眼底也有淡青色阴影。昨晚他大概也没睡——处理论坛投诉、联系警方、查IP地址,还要准备今天的“演出”。
“剧本是什么?”她压低声音坐下。
“没有剧本。”江屿喝了口咖啡,“自然相处。你是我的项目助理,我是你的负责人,我们因为工作互相了解——这部分本来就是真的。只要记住一点:我们现在是‘互相有好感,正在了解中’的状态。”
“听起来很抽象。”
“具体表现是,”江屿推过来一小碟切好的水果——他从自己早餐里分出来的,“我会适当照顾你,你会适当接受。但不过度,不肉麻,保持学生情侣该有的青涩感。”
林晚晴看着那碟水果,忽然意识到:这可能是江屿能想到的、最克制的“示好”方式。
“谢谢。”她用叉子叉起一块苹果。
“不客气。”江屿低头继续看手机上的代码。
接下来的二十分钟,两人真的像普通学生情侣一样共进早餐——如果忽略江屿全程在看技术文档,林晚晴在默背英语单词的话。
但旁观者不会在意这些细节。
八点二十五分,陆晨“恰巧”端着餐盘路过:“哟,屿哥,晚晴,这么巧!”
他的表演略显浮夸,但足够让周围几桌都听见。
江屿抬头:“吃完了?一起去实验室。”
“好嘞!”陆晨笑嘻嘻地坐到旁边,压低声音,“论坛风向彻底转了!现在全是夸你们‘学霸情侣’的帖子!还有人说偷拍你们的人肯定是嫉妒!”
林晚晴勉强笑了笑。她点开手机,果然看到首页飘着新帖:
【早起偶遇江屿林晚晴!两人安静吃早餐的样子好美好自然!】
附的照片里,江屿正把水果碟推过来,她低头看手机,晨光透过窗户洒在桌上——构图竟然有种静谧的温馨感。
“舆论控制得不错。”江屿淡淡评价,“但真正的麻烦还没来。”
“什么麻烦?”林晚晴问。
江屿还没回答,食堂入口处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
秦瑶走了进来。
秦瑶今天穿了件米白色针织裙,长发微卷,妆容精致得像要去拍画报。她目光扫过食堂,很快锁定江屿这一桌,径直走来。
空气瞬间凝固。
“江屿,早。”秦瑶的声音清亮悦耳,她完全无视林晚晴和陆晨,只看着江屿,“能单独聊几句吗?”
江屿放下咖啡杯:“这里没有需要单独聊的事。”
“关于论坛那些谣言……”秦瑶咬了咬下唇,“我想解释一下。有些话不是我说的,是有人借我的名义——”
“我知道。”江屿打断她,“警方已经找到发帖人,他承认有人给钱让他做事,但不知道雇主身份。至于‘秦小姐会满意’这句话,可能是真,也可能是挑拨。”
他的逻辑清晰冰冷,秦瑶的脸色白了几分。
“所以你觉得是我?”她的声音有些抖。
“我不做无证据的推测。”江屿站起身,“但我提醒你,秦瑶,无论背后是谁,针对林晚晴的行动已经违法。如果你知道什么,现在说出来还来得及。”
秦瑶的视线终于转向林晚晴。那目光复杂极了——有审视,有不甘,还有一丝林晚晴看不懂的……怜悯?
“林晚晴,”秦瑶忽然开口,“你知道江屿的父亲下周回国吗?”
林晚晴握紧豆浆杯:“听说了。”
“那你知道江叔叔回国是为了什么吗?”秦瑶走近一步,声音压到只有他们三人能听见,“为了安排江屿毕业后去美国深造,顺便……敲定他和我的订婚。”
食堂的嘈杂声瞬间远去。
林晚晴感觉自己像是突然被扔进真空里,耳朵里嗡嗡作响。她看向江屿,发现他的下颌线绷紧了——这是她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如此明显的情绪波动。
“秦瑶。”江屿的声音低而危险,“适可而止。”
“我只是告诉她真相。”秦瑶苦笑,“江屿,你可以讨厌我,可以拒绝我,但你改变不了江叔叔的决定。在他眼里,林晚晴这样的女孩……”
她没说完,但意思再清楚不过。
“说完了?”江屿拎起书包,“那我们可以走了。”
他看向林晚晴:“走吧,实验室还有工作。”
林晚晴机械地站起来。秦瑶的话像冰水浇透了她的四肢百骸,连指尖都是冷的。
三人走出食堂时,陆晨追上来,难得地没有嬉皮笑脸:“屿哥,秦瑶说的是真的?你爸真要……”
“我的事,我自己处理。”江屿打断他,“陆晨,带林晚晴去实验室,我十分钟后到。”
“你去哪儿?”
“打个电话。”
江屿走向教学楼的方向,背影挺直得近乎僵硬。
上午的实验室工作气氛诡异。
唐薇几次想开口问食堂的事,都被陆晨的眼神制止了。林晚晴对着术语表发了半小时呆,直到江屿推门进来。
他的脸色比离开时更难看。
“所有人,停一下。”江屿站在白板前,“关于最近的谣言和骚扰事件,我需要明确几点。”
实验室安静下来。
“第一,警方调查进展顺利,已经有线索指向校外人员。第二,论坛管理方承诺会加强审核,再有无证据诽谤直接封号。第三,”他停顿,目光扫过每个人,“无论发生什么,项目照常进行。全国大赛初选还有四周,我们没有时间分心。”
“可是屿哥,”唐薇小心翼翼地问,“秦瑶学姐那边……”
“她不会再骚扰团队。”江屿的语气不容置疑,“我已经和她父亲通过电话。”
林晚晴猛地抬头。江屿和秦瑶的父亲通话?那是什么样的对话?
“现在,”江屿拍了拍白板,“汇报进度。唐薇,语料清洗。”
会议在紧张的氛围中继续。林晚晴努力集中精神,但秦瑶那句“订婚”像魔咒一样在脑海里回响。
中午十二点,江屿叫住准备去食堂的林晚晴:“等一下。”
等其他人都离开,他才开口:“秦瑶的话,别放在心上。”
“哪部分?”林晚晴苦笑,“是你父亲安排你出国深造,还是安排你和秦瑶订婚?”
江屿沉默了。阳光从百叶窗缝隙切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
“都是真的。”他终于说,声音很轻,“但都不是我想要的。”
“那你想要什么?”
江屿看着她,眼神里有某种林晚晴从未见过的挣扎:“我想要完成‘灵析’,想要证明母亲的研究方向是对的。想要……自己选择人生。”
“包括选择和谁在一起?”林晚晴问出口就后悔了——这超出了协议范围。
但江屿回答了:“包括。”
一个字,重若千钧。
“协议还继续吗?”林晚晴轻声问,“如果压力这么大……”
“继续。”江屿斩钉截铁,“正因为压力大,才要继续。我要让他们知道,我不是提线木偶。”
他走到窗边,背对着她:“下午没工作,你可以休息。但我需要你六点去一个地方。”
“哪儿?”
“琴房。”江屿转过身,“有些事,我觉得你应该知道。”
傍晚六点,琴房。
江屿已经到了。他坐在钢琴前,但没有弹奏,膝上放着一本深蓝色绒面笔记本。
“这是我母亲的日记。”他示意林晚晴坐下,“她去世后,我在她书桌抽屉里找到的。最后一篇,写于她确诊癌症的那天。”
林晚晴屏住呼吸。
江屿翻开日记,找到某一页,推到她面前。娟秀的字迹写着:
【2003年4月7日,晴】
【今天医生宣判了死刑。但我最遗憾的不是生命将尽,而是看不到小屿长大,看不到‘灵析’实现的那天。】
【小屿遗传了我的固执和他父亲的精明,这组合注定他会活得很累。我唯一的心愿是:希望他将来遇到一个人,能看穿他的铠甲,听懂他的琴声,明白他所有未说的话。】
【就像当年,他父亲在实验室外听见我弹琴,推门进来说‘这首曲子,应该配上这样的算法’的时候。】
【爱情不是妥协,是两个人各自完整,却选择并肩。】
日记到此为止。
林晚晴的视线模糊了。她抬头看向江屿,发现他眼眶微红,但表情依然克制。
“我母亲是语音识别领域的早期研究者,我父亲是风投。”江屿合上日记,“他们的结合曾被称作‘天作之合’,但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为了在一起付出了多少代价。”
他抚摸着钢琴上的太阳贴纸:“秦瑶说的订婚,是我父亲一厢情愿。他想要复制自己和母亲的模式——技术天才加商业世家。但我不想要。”
“所以你用我来反抗?”林晚晴问。
“不完全是。”江屿看向她,“我选择你,是因为你真的在听。听代码的逻辑,听语言的脉络,听……琴声里的东西。”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协议你可以重新考虑。如果觉得压力太大,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暮色渐浓,琴房里没有开灯,昏暗的光线中,江屿的背影显得格外孤独。
林晚晴想起雨夜他说“我想知道她最后想说什么”,想起他修眼镜时专注的侧脸,想起他推过来的水果碟。
也想起自己这三个月来的改变——从面对代码手足无措,到能独立完成术语标注;从害怕实验室的冰冷,到能在里面找到专注的宁静。
“协议继续。”她听见自己说,“但有个条件。”
江屿回头。
“不要把我当成反抗的工具。”林晚晴站起来,走到他面前,“把我当成合作伙伴。我们一起完成‘灵析’,一起面对所有问题。好吗?”
昏暗的光线中,江屿的眼睛亮得像淬了火的星。
“好。”他说。
窗外,最后一缕晚霞沉入地平线。琴房里,两人并肩站着,影子在墙上拉得很长。
远处传来隐约的钢琴声——有人在另一间琴房练琴,弹的是《致爱丽丝》。
简单的旋律,纯粹的初心。
江屿忽然开口:“下周三我父亲回国,学校有个接待晚宴。按照协议,你需要作为我的‘女友’出席。”
林晚晴的心脏猛跳一下。
“害怕吗?”江屿问。
“有点。”她实话实说,“但你说过,用结果说话。”
江屿的唇角弯起一个极浅的弧度——那是林晚晴第一次看到他真正意义上的微笑。
“那么,”他说,“我们得准备一下了。”
夜色彻底降临。琴房里,两双眼睛在黑暗中亮着相似的光。
而窗外,不知何时又飘起了细雨。
绵绵的,像某种开始的征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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