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是攥在手心的沙，越是紧攥，越是漏得快。肖战带着王一博，把家安在了烂尾楼更深的角落。他捡了几块还算完整的木板，靠着断墙搭了个勉强遮风挡雨的窝棚，又扯了些别人丢弃的旧棉被，铺在地上，总算有了点落脚的地方。

白天，肖战揣着捡废品换来的零钱，去巷口买两个最便宜的白面馒头，一人一个。

王一博从不争，总是小口小口地啃，啃到最后，会把剩下的小半块偷偷塞回肖战手里，小声说：

“哥哥，我饱了。”

肖战看着他明显没吃饱的样子，心里发酸，却只能板着脸把馒头塞回去：

“吃了，长身体呢。”

他比从前更拼了，天不亮就起来，踩着露水去翻垃圾桶，去工地捡别人不要的废钢筋、废木料。太阳最毒的时候，别人都躲在阴凉处歇着，他还在暴晒的柏油路上奔波，后背的衣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结了一层白花花的盐渍。

可这点钱，养活一个人都勉强，更别说两个人。这天晚上，肖战揣着白天卖废品换来的五块钱，看着窝棚外越来越黑的天，心里的焦虑像野草一样疯长。明天的馒头钱还没着落，王一博的短袖已经洗得发白，裤脚也短了一截，露出纤细的脚踝，在夜里的凉风中微微发红。

他不能再拖累这孩子了。肖战摸了摸王一博的头，小孩已经睡着了，眉头还微微皱着，像是在做什么不安稳的梦。

他的呼吸轻轻浅浅，温热的气息拂过肖战的掌心。肖战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疼得喘不过气。他咬咬牙，最后看了一眼王一博熟睡的脸，转身，悄无声息地走出了窝棚。

他没有回头。

这是他第二次离开。

肖战一口气跑出了烂尾巷，跑到双腿发软，才靠着墙停下来。他看着远处亮着灯的商铺，看着那些牵着孩子的父母，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

他走了整整一天，靠捡别人丢弃的剩菜剩饭填肚子，晚上就睡在桥洞下。他告诉自己，这样对王一博好，他会被好心人发现，会被送去派出所，会回到自己的家。

可第三天傍晚，当他鬼使神差地绕回烂尾巷时，一眼就看见了那个小小的身影。王一博坐在窝棚门口的木板上，怀里抱着肖战那件破旧的外套，低着头，手指反复摩挲着外套的衣角。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孤单得像一幅褪色的画。他听见脚步声，猛地抬头，眼睛里瞬间迸发出惊人的光亮，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

他几乎是跌跌撞撞地扑过来，抱住肖战的腿，放声大哭：

“哥哥！哥哥你回来了！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

肖战的腿被他抱得死死的，温热的眼泪浸透了他的裤腿，烫得他心口发颤。

他蹲下身，看着王一博哭红的眼睛，看着他干裂的嘴唇，看着他明显瘦了一圈的小脸，所有的借口和理由，都在这一刻土崩瓦解。他伸手，把这个小小的、发着抖的身子搂进怀里，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

对不起……哥对不起你……”

这一次，他没再提离开的话。日子依旧难熬。肖战找了个临时的活，去附近的餐馆洗盘子，一小时两块钱，从下午五点干到凌晨一点。他每天揣着微薄的工钱，去买馒头，买最便宜的咸菜，偶尔会给王一博买一颗水果糖，看着小孩把糖含在嘴里，眼睛弯成月牙的样子，他觉得再苦都值了。

可好景不长，餐馆老板嫌他年纪小，干活不够利索，把他辞退了。兜里的钱越来越少，最后连买馒头的钱都凑不齐了。

肖战看着王一博饿得发慌，却依旧强撑着说不饿的样子，心里的绝望像潮水一样涌上来。他第三次动了离开的念头。这天，他特意去买了两个肉包子，看着王一博狼吞虎咽的样子，眼眶发酸。

等王一博睡着后，他把身上仅有的十块钱，小心翼翼地塞进王一博的口袋里，又把那件旧外套盖在他身上，最后看了一眼这个他捧在手心里护了这么久的小孩，转身，再次消失在夜色里。他去了更远的地方，去工地搬砖，去码头扛货，干的都是最累最苦的活。他想，离得越远，就越不容易回头。

可半个月后的一天，他在码头卸完货，满身疲惫地走出来，却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正站在不远处的路灯下，眼巴巴地望着他。王一博瘦了好多，小脸蜡黄，衣服上沾满了尘土，脚上的鞋子也破了一个洞，露出冻得发红的脚趾。他显然是找了很久，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可看见肖战的那一刻，那双眼睛里瞬间就亮了。

“哥哥。”

他轻轻喊了一声，声音沙哑得厉害，却带着无比的笃定。肖战浑身的血液都像是凝固了，他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小孩，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王一博一步步走到他面前，伸出小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十块钱，递到肖战手里，小声说：

“哥哥，我有钱，我们可以买馒头吃，你不要走好不好？”

那十块钱，是肖战当初留给他的。肖战看着那张被攥得温热的纸币，看着王一博那双带着哀求的眼睛，看着他脚上磨破的伤口，眼泪终于决堤。

他蹲下身，把王一博紧紧搂进怀里，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不走了。”

他哽咽着，一遍又一遍地说，

“哥再也不走了。”

这一次，是真的不走了。像是冥冥之中有一根绳，把他和这个小孩紧紧系在了一起。逃了三次，留了三次，这根绳，早已缠得死死的，再也解不开了。

晚上，两人挤在码头附近一个废弃的仓库里，肖战把王一博抱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焐着他冰凉的手脚。王一博蜷缩在他怀里，小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角，像是怕他再跑掉。

“哥哥，”

王一博突然小声开口，

“以后不管多饿，我们都在一起好不好？”

肖战低头，看着他头顶柔软的发旋，眼眶发红，声音却无比坚定：“好。”从那天起，肖战再也没有动过离开的念头。

他开始更拼命地找活干，搬砖、扛货、洗盘子、发传单，只要能赚钱的活，他都接。他心里有了一个念头，一个无比清晰的念头——他要让王一博上学。

这个九岁的孩子，不该跟着他在烂尾巷里颠沛流离，不该跟着他捡废品、吃剩饭。他该坐在明亮的教室里，捧着课本，像其他孩子一样，拥有一个光明的未来。为了这个念头，肖战像是突然有了用不完的力气。

他开始攒钱，一分一毫地攒，攒学费，攒书本费，攒买新衣服的钱。他甚至开始偷偷捡别人丢弃的旧课本，在昏暗的灯光下，一字一句地自学。他知道，自己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他要变得更强，要能真正撑起这个家，撑起王一博的未来。夜里，仓库里的风有点凉，王一博睡得很沉，小手还紧紧攥着他的衣角。肖战看着他熟睡的脸，嘴角慢慢扬起一个微弱却坚定的笑容。

以后的路，再难，他也会牵着这个小孩的手，一步一步，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