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的下课铃拖着长长的尾音，撞碎了教室里最后一点昏黄的灯光。林小满把最后一支笔塞进笔袋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了桌肚里那个黑色帆布包——是秋游后江熠送她的新素描本，封面印着梵高的《星月夜》，漩涡状的星云在台灯下泛着幽蓝的光。

“走了走了，”苏晓拽着她的胳膊往外冲，“陈默说江熠他们在楼下等，一起去吃巷口的烤冷面啊？”

林小满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地往第三排看。江熠正弯腰收拾书包，侧脸在走廊透进的月光里显得格外清瘦，白色校服的领口被晚风掀起个小角，露出半截锁骨。

“我、我不去了，”她把帆布包往书包里塞了塞，“我妈让我早点回家。”

“又来？”苏晓翻了个白眼，“自从江熠送你那个本子，你就天天躲着他，到底想干嘛啊？”

林小满的脸颊发烫，没说话，只是低头拽着书包带。其实她不是躲着他，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那个素描本的第一页，他用铅笔写着“其实，我也喜欢看你画画的样子”，旁边画着个歪歪扭扭的闪电，像句藏了很久的告白。

这几天她把本子藏在枕头底下，睡前总要翻到那一页摸半天，指尖划过纸面的纹路，像在触碰某个滚烫的秘密。可真要面对面，那些在心里排练了无数次的话，却像被胶水粘住了似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行吧行吧，”苏晓看她脸红的样子，无奈地摆摆手，“那我跟他们说一声，你路上小心点。”

走廊里的人渐渐走光，只剩下她和江熠。他背着书包走到门口时，脚步顿了顿，目光落在她没拉好的书包拉链上——露出的半截帆布包上，星月夜的图案正对着他。

“还没走？”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些，带着点晚自习后的沙哑。

“马上就走。”林小满慌忙拉上拉链，心脏在胸腔里“咚咚”地跳，像揣了只扑腾的麻雀。

江熠没说话，只是靠在走廊的栏杆上，低头踢着脚下的石子。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和她的影子在地面交叠在一起，像幅没画完的素描。

“那个……”林小满攥着书包带，指节泛白，“素描本很好用，谢谢你。”

他抬起头，眼睛在夜色里亮得像星子：“画了吗？”

“啊？”

“画梧桐树了吗？”他笑着提醒，嘴角弯起的弧度比月光还软，“我留了好几页空纸呢。”

林小满的脸瞬间红透，像被夕阳染过的云。她确实画了，就在昨天晚自习，趁着老师转身写板书的空档，偷偷画了他趴在桌上睡觉的样子——阳光落在他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笔锋比平时软了很多，连她自己都没察觉。

“画、画了点。”她含糊地应着，不敢说画的是他。

江熠往前走了两步，停在她面前。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薄荷味，混着刚洗过的校服清香，像初秋的风拂过晾衣绳。

“能给我看看吗？”他的目光落在她的书包上，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期待。

林小满的心跳快要冲出喉咙，刚想摇头，就听到他又说：“就看一眼，看完我请你吃烤冷面。”

巷口的烤冷面摊是她的软肋——老板总在酱里多放半勺糖，甜辣的酱汁裹着煎得焦脆的面皮，是晚自习后最诱人的味道。上次和苏晓来吃，她随口说“要是能加个溏心蛋就好了”，第二天老板就真的开始卖溏心蛋，后来才知道是江熠提前跟老板说的。

“……好吧。”她红着脸从书包里拿出素描本，手指抖得差点把本子掉在地上。

江熠接过本子时，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掌心，像有电流窜过。他翻开本子的动作很轻，仿佛里面夹着易碎的星光。林小满紧张地盯着自己的鞋尖，能听到他翻动纸页的沙沙声，每一声都像敲在她的心上。

“这棵树画得比上次好。”他停在某一页，声音里带着笑意。

林小满抬头看了一眼，是她画的教室窗外的梧桐树，枝桠在风里歪歪扭扭，像她此刻的心跳。

他继续往后翻，翻到那页睡着的侧影时，突然停住了。

空气仿佛凝固了。林小满的脸颊烫得能煎鸡蛋，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怎么忘了把这页藏起来！

江熠的指尖轻轻抚过画中他的睫毛，动作温柔得像在触碰蝴蝶的翅膀。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抬起头，目光落在她泛红的眼角，带着点她看不懂的温柔：“原来你看了我这么久。”

“我、我不是故意的……”林小满的声音带着哭腔，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就是……”

“我知道。”他打断她，把素描本合上，递还给她，“画得很好。”

林小满接过本子，手指攥得发白。月光落在他的侧脸，能看到他泛红的耳根，像被夕阳吻过的云。

“走吧，”他突然说，“请你吃烤冷面，加溏心蛋。”

巷口的路灯昏黄，烤冷面摊的油烟混着甜辣酱的香味，在晚风里漫开。老板看到江熠，笑着打招呼：“小江又来了？今天还加两个蛋？”

“嗯，”江熠指了指旁边的林小满，“多放半勺糖。”

林小满的心跳漏了一拍，原来他连她喜欢多放糖都记得。

两人坐在摊边的小马扎上，沉默地吃着烤冷面。溏心蛋的蛋黄流出来，裹着焦脆的面皮，甜辣味在舌尖炸开时，林小满突然想起第一次见他的那天——他蹲在路边帮她修自行车，手背上的红痕在晨光里像道未愈合的伤口。

“其实，”江熠突然开口，用竹签戳着碗里的鸡蛋，“我早就知道你在画我。”

林小满的动作顿住了，抬起头看他。

“第一次运动会，你躲在看台上画我投篮，”他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还有上次大扫除，你掉在地上的本子里，有我和孟萌在动漫展的背影……”

林小满的脸瞬间白了，刚想解释，就被他按住了手。他的指尖微凉，隔着薄薄的塑料袋，传来清晰的温度。

“我知道你误会了，”他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孟萌是我表妹，那天她爸妈出差，我不得不陪她去动漫展。她跟我闹着玩，才故意靠那么近的。”

“我……”

“还有储藏室那天，”他的睫毛垂下来，在眼睑下方投下片浅影，“我说‘是我逾矩了’，其实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怕你觉得我太唐突，怕你躲着我……”

林小满的眼泪突然掉了下来，砸在碗里的酱汁里，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渍。原来他什么都知道，知道她的躲闪，知道她的误会，知道她藏在速写本里的所有心事。

“对不起。”她哽咽着说，“我不该躲着你。”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江熠递给她一张纸巾，声音温柔得像晚风，“我应该早点跟你解释清楚的。”

烤冷面摊的油烟渐渐散去，露出头顶的星空。林小满抬头看着那些闪烁的星子，突然觉得它们像极了素描本封面上的星月夜——原来有些藏在黑暗里的光，只要再勇敢一点，就能看到。

江熠送她到小区门口时，从书包里拿出个小小的玻璃罐，里面装着些银色的碎屑，在路灯下闪着细碎的光。

“这是……”

“星星的碎片，”他笑着说，把罐子塞进她手里，“上次秋游在山顶捡的，据说对着它许愿会实现。”

林小满捏着冰凉的玻璃罐，看着里面闪烁的碎屑，突然明白那是锡纸剪成的碎片。可她没戳穿，只是红着脸说：“谢谢。”

“早点休息。”他后退了两步，对她挥了挥手。

林小满点点头，转身往楼道走。走到二楼时，她忍不住从窗户往下看——江熠还站在路灯下，手里拿着那个她画了侧影的素描本，正低头看着，嘴角带着浅淡的笑意。

月光落在他身上，像给他镀了层银。林小满握紧手里的玻璃罐，星星的碎片在掌心闪烁，像无数个没说出口的“我也是”。

她不知道的是，江熠回到家后，从抽屉里拿出个铁盒子，把今天带回来的素描本小心翼翼地放进去。盒子里还躺着另一本旧速写本，里面画满了同一个女生的背影——扎着马尾，在早读课低头画画，窗外的梧桐叶落在她的书页上。

最后一页，他用红笔写着一行字：“高一9月1日，她蹲在路边哭，像只被雨淋湿的小兔子。”

晚风穿过纱窗，吹动桌上的玻璃罐，星星的碎片轻轻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像谁藏了很久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