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游的大巴车驶离市区时，林小满正趴在车窗上数梧桐树。路边的树干越来越稀疏，最后被连绵的青山取代，车窗外的风带着草木的清香，吹散了教室里积攒了半个月的沉闷。

“别数了，”苏晓塞给她一袋橘子糖，“再数树叶都要被你数秃了。快看江熠他们，在后面打牌呢！”

林小满顺着她的目光回头，最后一排果然围了好几个人，江熠坐在中间，手里拿着牌，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俊。陈默凑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他笑着摇了摇头，指尖在牌面上轻轻敲了敲——那是他思考时的习惯，林小满在数学课上见过无数次。

她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赶紧转回头，假装研究手里的橘子糖。糖纸是透明的，能看到里面橘色的糖块，像被阳光晒化的橘子瓣。

这次秋游的目的地是城郊的青峰山，据说山顶有片枫叶林，到了秋天会红得像火。出发前张老师按学号分组，林小满抽到的号码是17，而江熠是18——两人被分到了一组，负责照看小组里的两个低年级女生。

拿到分组名单时，林小满的手指在“江熠”两个字上停留了很久，纸页被她的指尖蹭得发皱。苏晓在旁边挤眉弄眼：“天意！这绝对是天意！”

此刻，那两个低年级女生正围着江熠叽叽喳喳，一个扯着他的胳膊问“哥哥，山顶真的有枫叶吗”，另一个抱着他的书包，非要帮他背。江熠耐心地回答着，嘴角带着点无奈的笑意，像个被妹妹们缠着的大哥哥。

林小满看着那一幕，突然想起动漫展上孟萌靠在他身边的样子。心里像被塞进了团棉花，闷闷的。她剥开一颗橘子糖放进嘴里，甜味在舌尖漫开，却压不住那点莫名的涩。

大巴车在山脚下停稳时，已经是上午十点。青峰山不高，却很陡，石阶上长满了青苔，被露水打湿后滑溜溜的。林小满扶着旁边的栏杆小心翼翼地往上爬，书包带子勒得肩膀生疼——里面装着小组的午餐和水，张老师说让男生多分担点，可江熠被两个小姑娘缠着，根本腾不出手。

“小满姐姐，你看！”走在前面的小女生突然停下来，指着路边的野花喊，“这个紫色的花好漂亮！”

林小满凑过去看，是株紫花地丁，花瓣上还沾着露水。“这个叫紫花地丁，”她想起上次和江熠一起做植物课题时查的资料，“花语是‘诚实’。”

“诚实是什么意思呀？”小女生歪着头问。

“就是……不能撒谎。”林小满笑了笑，刚想伸手摸摸花瓣，就听到身后传来“哎呀”一声——另一个小女生没站稳，眼看就要摔倒。

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扶，自己却因为重心不稳，脚下一滑，整个人往旁边的斜坡倒去。

“小心！”

江熠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时，林小满已经闭上了眼睛。预想中的疼痛没有传来，取而代之的是腰间一紧——江熠一把抓住了她的校服外套，硬生生把她拽了回来。

两人都没站稳，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撞在后面的树干上。林小满的后背撞在粗糙的树皮上，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抬头时却撞进了江熠带着点惊魂未定的眼睛里。

他的鼻尖离她只有几厘米，呼吸喷洒在她的额头上，带着淡淡的薄荷味。他的手还抓着她的外套，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另一只手撑在树干上，将她圈在了怀里。

周围的一切仿佛都静止了，林小满只能听到自己“咚咚”的心跳声，像要从喉咙里跳出来。她的目光落在他的嘴唇上，他的唇色很淡，此刻因为紧张而抿成了一条直线。

“你没事吧？”江熠先反应过来，松开手往后退了半步，耳根红得像要滴血。

“没、没事。”林小满的脸颊烫得能煎鸡蛋，刚想站直，脚踝却传来一阵钻心的疼，“嘶——”

“怎么了？”江熠立刻蹲下来，握住她的脚踝，“是不是崴到了？”

他的手指微凉，触碰到她温热的皮肤时，林小满像被电流击中似的，猛地缩回脚：“我自己看看就行。”

“别动。”江熠的语气带着点不容置疑的认真，轻轻握住她的脚踝，往上抬了抬，“还能走吗？”

脚踝传来一阵刺痛，林小满摇了摇头，眼眶有点红。

“我背你吧。”江熠站起身，弯腰拍了拍自己的后背，“前面不远就是休息区，到了那里再想办法。”

“不用了，太麻烦了……”林小满连忙摆手，脸颊红得像山上的枫叶。

“别逞强了，”江熠转过身，语气带着点无奈的笑意，“难道要我让那两个小不点抬你吗？”

他的话音刚落，那两个小女生就跑过来，仰着小脸说：“小满姐姐，让江熠哥哥背你吧，他力气很大的！”

林小满看着江熠宽阔的后背，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红着脸，轻轻趴在了他的背上。

他的后背很结实，隔着薄薄的衬衫，能感受到他温热的体温和沉稳的心跳。江熠的手穿过她的膝盖弯，轻轻把她往上托了托，动作很小心，像怕碰碎什么珍宝。

“抓紧了。”他说。

林小满慌忙搂住他的脖子，手指不小心碰到他的后颈，那里的皮肤很烫，像在发烧。她的脸颊贴在他的背上，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香，混合着阳光和草木的味道，让人莫名安心。

两个小女生跟在旁边，叽叽喳喳地说着话，江熠偶尔应一声，声音从胸腔传来，震得林小满的脸颊有点麻。

山路两旁铺满了落叶，踩上去沙沙作响。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林小满看着那些光影在江熠的白衬衫上移动，突然想起第一次见他时，阳光落在他发梢的样子。

原来已经认识这么久了。

“上次家长会，”江熠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你妈妈没说你吧？”

林小满的心跳漏了一拍：“没、没有。”

“那就好。”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其实你妈妈很关心你，她只是……不太会表达。”

“嗯。”林小满轻轻应了一声，想起妈妈回家后，偷偷把她的语文试卷放进相框里的样子，眼眶有点热。

“还有，”江熠的声音更轻了，“动漫展那天，孟萌是我表妹，不是邻居。我爸妈和她爸妈是朋友，那天她爸妈出差，让我照顾她一天。”

林小满愣住了，抬起头，正好看到他泛红的耳根。

“我不是故意骗你，”他有点不好意思，“那天在走廊里，我怕解释不清，就……”

“我知道了。”林小满打断他，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心里那块堵了很久的棉花，好像突然被风吹散了。

原来不是邻居，是表妹。

原来有些距离，是她自己臆想出来的。

休息区很快就到了，江熠把她放在长椅上，转身去给她买矿泉水。林小满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发现他的白衬衫后背已经被汗水浸湿了，贴在身上勾勒出清瘦的轮廓。

两个小女生凑过来，趴在她耳边小声说：“小满姐姐，江熠哥哥对你好好哦，他刚才爬山的时候，一直盯着你看呢。”

林小满的脸又红了，刚想说话，就看到江熠拿着矿泉水回来，手里还拿着个紫色的东西——是株紫花地丁，被他用草茎系成了小小的花束。

“给你。”他把花束递给她，眼神有点不自然，“刚才看你很喜欢这个。”

林小满接过花束，花瓣上的露水沾在指尖，凉凉的，心里却暖暖的。她想起植物课题那天，她对他说“紫花地丁的花语是诚实”，原来他一直记得。

“谢谢。”她抬头对他笑了笑，这是储藏室那次误会后，她第一次对他露出真心的笑容。

江熠的眼睛亮了亮，像是被阳光照亮的湖面，嘴角也忍不住弯了起来。

阳光穿过枫叶林，在地上投下一片温暖的红。林小满把紫花地丁插进书包侧袋，看着江熠蹲在她面前，小心翼翼地帮她揉着脚踝，突然觉得，这个秋天好像真的不一样了。

有些秘密，不需要说出口，也能被对方看懂。

有些距离，只要再勇敢一点，就能跨越。

她不知道的是，江熠揉着她脚踝的时候，心跳得比爬山时还要快。他的指尖沾着她的体温，像带着某种魔力，让他想起第一次帮她修自行车时，她蹲在路边哭的样子——原来不知不觉中，这个总是低着头的女生，已经悄悄住进了他心里。

远处传来同学们的笑声，惊起了几只飞鸟。林小满看着江熠认真的侧脸，突然觉得，也许有些心事，不用藏在速写本里，也能被秋风悄悄带到对方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