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阳光格外慷慨，把动漫展场馆的玻璃幕墙照得像块巨大的水晶。林小满攥着苏晓塞给她的门票，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包侧袋——那里装着她攒了两周零花钱买的钥匙扣，白蓝相间的闪电造型，和江熠的球鞋同款。

“发什么呆呢？”苏晓拽着她往场馆里冲，“快走啊，听说今天有《海贼王》的舞台剧！”

林小满被她拉得一个踉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在人群里扫来扫去。其实她昨晚失眠了，翻来覆去地想要不要把钥匙扣送给江熠，甚至在草稿纸上写了三版“偶遇台词”，最后还是觉得太刻意，又把纸揉了扔进垃圾桶。

场馆里像个五彩斑斓的迷宫。穿着洛丽塔裙的女生提着蕾丝裙角走过，戴假发的男生举着动漫手办拍照，扩音器里循环播放着热血的动画主题曲。林小满看得眼花缭乱，紧紧跟着苏晓的马尾辫，生怕走散。

“快看那个coser！”苏晓突然停下脚步，指着不远处一个穿黑色风衣的男生，“是《咒术回战》的五条悟！太还原了！”

林小满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男生戴着白色眼罩，嘴角勾着漫不经心的笑，周围围了一圈拍照的人。她刚要拿出手机，目光却被男生身后的两个人吸引了——

江熠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站在一个摊位前翻看漫画，侧脸在顶光下显得格外清晰。而他身边站着的女生，扎着高马尾，穿着和他同款的白色帆布鞋，正是孟萌。

孟萌拿起一个粉色的猫爪挂件，转过身对江熠说了句什么，江熠低头听着，嘴角似乎带着点笑意。然后他伸手接过挂件，自然地帮她放进手里的购物袋里，动作流畅得像排练过千百遍。

林小满感觉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瞬间凉透。手里的门票被她捏得发皱，边缘割得手心生疼。

原来他们真的很熟。熟到可以一起逛动漫展，熟到他会帮她拎袋子，熟到她可以随意对他笑。

“小满，你看……”苏晓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声音突然低了下去，“那不是江熠和孟萌吗？”

林小满没说话，只是把书包侧袋的拉链拉得更紧了。钥匙扣的棱角硌着掌心，像是在嘲笑她的自作多情。她想起那天在走廊里，江熠说孟萌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邻居”，原来邻居可以亲密到这种地步。

“他们怎么会在一起？”苏晓嘟囔着，“孟萌不是说今天要去参加钢琴比赛吗？”

林小满的心颤了一下。

“走吧，我们去看舞台剧。”她突然拽着苏晓往反方向走，脚步快得像在逃。

“哎？不看五条悟了吗？”

“不想看了。”她的声音有点哑。

穿过拥挤的人群时，林小满感觉背后有目光追过来，她不敢回头，只是死死盯着地面。帆布鞋踩在印有动漫角色的地毯上，像踩在自己乱七八糟的心事上。

舞台剧演到一半，林小满就看不下去了。屏幕上的主角在大喊“我要成为海贼王”，她却满脑子都是江熠帮孟萌拎袋子的画面。苏晓在旁边看得热血沸腾，她却悄悄拿出了速写本。

笔尖在纸上划过，没有画舞台上的光怪陆离，而是画下了刚才那个摊位前的场景——男生低头翻书，女生举着挂件笑，阳光透过玻璃落在他们身上，拉出两道挨得很近的影子。

她画得很快，线条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画到孟萌手里的粉色挂件时，笔尖猛地一顿，在纸上戳出个小黑点，像滴没忍住的眼泪。

“你怎么了？”苏晓凑过来，看到画纸上的背影，瞬间明白了，“别难过啊，说不定他们只是碰巧遇到。”

“我没难过。”林小满合上本子，声音硬邦邦的，“就是觉得有点闷，我们出去透透气吧。”

场馆外的休息区种着几排梧桐树，落叶铺了一地金黄。林小满坐在长椅上，看着远处打闹的小孩，突然觉得眼睛有点酸。

苏晓递给她一瓶可乐：“其实我觉得江熠对你不一样。上次体育课他捡你画的时候，眼神可温柔了。”

“那又怎么样？”林小满拧开瓶盖，灌了一大口，气泡在喉咙里炸开，带着点涩涩的疼，“他对孟萌也很温柔啊。”

“那不一样，”苏晓急了，“那是邻居的那种，跟对你的肯定不一样！”

“你怎么知道不一样？”林小满低下头，看着鞋尖上的灰尘，“我连跟他说句话都紧张，孟萌却可以自然地跟他笑，跟他逛展……我和他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苏晓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她打断了：“别说了，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苏晓叹了口气，只好说：“那我去买点冰淇淋，你在这儿等着。”

林小满点点头，看着苏晓跑向小卖部的背影，突然觉得很孤单。她从书包里摸出那个闪电钥匙扣，白蓝相间的塑料在阳光下泛着廉价的光。她捏着钥匙扣，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把它塞进了长椅的缝隙里。

就当没来过吧。她想。

风吹过梧桐叶，发出沙沙的声响。林小满靠在椅背上，看着天空飘过的云，突然想起高一开学那天，江熠帮她修自行车时，手背上的红痕。那时她还觉得，这个秋天或许会有点不一样。

原来只是她想多了。

“林小满？”

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时，林小满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她猛地抬头，看见江熠站在面前，手里还拎着那个装着漫画的购物袋，孟萌不在他身边。

“你怎么在这儿？”他的目光落在她泛红的眼角，带着点疑惑。

林小满慌忙低下头，用袖子擦了擦眼睛：“我、我和苏晓一起来的。”

“刚才在里面看到你了，”江熠在她旁边的空位坐下，“想跟你打招呼，你走得太快了。”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难道他刚才真的看到她了？那他看到她画的背影了吗？

“孟萌呢？”她没话找话地问，声音有点发紧。

“她去买周边了，”江熠指了指不远处的摊位，“她说看到个很可爱的挂件。”

林小满的目光下意识地飘过去，果然看到孟萌正举着个粉色的东西冲这边挥手，脸上带着灿烂的笑。

心里那点刚刚冒出来的侥幸，瞬间又熄灭了。

“你一个人？”江熠问。

“苏晓去买冰淇淋了。”

两人沉默地坐了一会儿，只有风吹树叶的声音。林小满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香，和那天在走廊里闻到的一样，只是此刻这味道却让她觉得有点窒息。

“你也喜欢动漫？”江熠突然开口。

“还好，”她摇摇头，“是苏晓拉我来的。”

“我也是被孟萌拉来的，”江熠笑了笑，“她从小就喜欢这些，我对这个不太懂。”

林小满没接话，只是盯着地上的落叶发呆。原来他也是被拉来的，不是自愿的。可就算是这样，他还是陪她来了，不是吗？

“对了，”江熠像是想起了什么，从购物袋里拿出一本漫画，“这个给你。”

林小满疑惑地接过，封面上印着《灌篮高手》的插画，正是她上次在旧书市场没买到的那本。“这是……”

“看到你速写本上贴了樱木花道的贴纸，”他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猜你可能喜欢这个。”

林小满愣住了，手指抚过光滑的封面，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酸的，又有点甜。他竟然注意到了她贴在速写本上的贴纸？

“谢、谢谢。”她的声音有点哽咽。

“不客气。”江熠看着她的眼睛，突然说，“那天你的作文，确实是写我的吧？”

林小满的脸“腾”地红了，所有的伪装在这句话面前，瞬间土崩瓦解。她张了张嘴，想否认，却看到他眼里带着点笃定的笑意，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就在这时，孟萌跑了过来，手里举着两个粉色的棉花糖：“阿熠，你看我买了什么！哎，林小满也在啊，给你一个？”

她把其中一个棉花糖递给林小满，笑容甜得像裹了层糖霜。

林小满摇摇头：“不用了，谢谢。”

“拿着吧，很好吃的。”孟萌直接把棉花糖塞进她手里，然后很自然地靠在江熠身边，指着漫画说，“这不是我上次跟你说的那本吗？你怎么买了？”

“给林小满的。”江熠说。

孟萌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自然：“哦，你们认识啊？”

“同班同学。”江熠和林小满异口同声地说。

空气里突然弥漫着一种微妙的尴尬。

“苏晓回来了！”林小满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站起身就往小卖部的方向跑，手里还攥着那本《灌篮高手》和没来得及吃的棉花糖。

跑过拐角时，她回头看了一眼——江熠正低头听孟萌说话，孟萌手里的棉花糖蹭到了他的肩膀，他也没在意，只是伸手帮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

阳光落在他们身上，像一幅温暖的画。

林小满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灌篮高手》的封面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她把棉花糖扔进垃圾桶，紧紧抱着漫画书，像抱着最后一点可怜的自尊，在人群里漫无目的地跑着。

苏晓找到她时，她正蹲在消防通道里哭，速写本摊在膝盖上，那页画着江熠和孟萌背影的纸上，已经被眼泪打湿了一大片。

“傻瓜，哭什么呀。”苏晓蹲下来抱住她，“不就是一个男生吗？咱们不稀罕。”

林小满摇摇头，说不出话。她不是不稀罕，是觉得难过。难过自己的喜欢那么明显，难过他们的距离那么遥远，难过那本《灌篮高手》来得太晚，又或者太早。

那天离开动漫展时，林小满把《灌篮高手》放进了捐赠箱。她想，也许这本书更适合属于一个没有那么多心事的人。

回家的路上，苏晓一直陪着她，没再多说什么。公交车驶过种满梧桐树的街道，落叶被车轮卷起，又落下，像她那颗起起落落的心。

林小满看着窗外掠过的风景，突然觉得，有些心事，还是藏在速写本里比较好。至少不会被人看见，不会被人笑话，不会……被风吹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