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考成绩出来那天，天空飘着细碎的秋雨。

林小满的名字被张老师念到的时候，她正盯着窗玻璃上的雨珠发呆。冰凉的雨丝斜斜地打在玻璃上，晕开一片模糊的水痕，像极了她此刻的心情——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

“林小满，语文全班第三，特别是作文，写得很细腻，我给大家念念片段。”张老师推了推眼镜，拿起林小满的作文纸。

全班同学的目光“唰”地一下集中过来，林小满的脸瞬间涨红，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校服袖口的线头。苏晓在旁边偷偷碰了碰她的胳膊，挤眉弄眼地比了个“厉害”的口型。

张老师清了清嗓子，开始朗读：“……秋天的操场总是带着点潮湿的青草味，有人喜欢在课间跑到篮球架下，拍三下球，再纵身跃起。阳光穿过他的指缝落在地上，像撒了把碎金子。我总在教室的窗口看着那个背影，觉得他投出去的不是球，是整个少年时代的风……”

读到这里时，教室里突然安静了几秒。

林小满的心跳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她能感觉到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还有人悄悄转头看向第三排——江熠就坐在那里。她的视线慌乱地飘过去，正好撞见江熠抬起头，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撞了个正着。

他的眼神很深，像藏着秋天的湖，看不真切情绪。但林小满分明看到，他握着笔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原本搭在桌沿的另一只手，悄悄收了回去。

“……这段描写很有画面感，”张老师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用细节写出了青春期特有的细腻心思，大家要多学学。”

作文接着往下念，林小满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了。耳朵里嗡嗡作响，全是自己刚才写的句子——那些她以为藏得很好的心事，像被剥开的橘子，暴露在潮湿的空气里。

她不敢再看江熠，只能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帆布鞋的鞋边沾了点泥，是早上来学校时踩的，她突然想起那天江熠给她的鞋油，不知道他自己有没有用。

下课铃响的时候，林小满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出了教室。走廊里积着雨水，她跑得太急，差点在台阶上滑倒，幸好被一只手及时扶住了胳膊。

“小心点。”

是江熠的声音。

林小满猛地抬头，撞进他带着点担忧的眼睛里。他的手还搭在她的胳膊上，指尖微凉，隔着薄薄的校服布料，传来清晰的触感。

“谢、谢谢。”她慌忙挣开他的手，往后退了半步，脸颊烫得能冒烟。

江熠的手停在半空中，顿了顿才收回去，插进校服口袋里：“你的作文……写得很好。”

“啊？”林小满愣住了，没想到他会提起这个。

“那个投篮的细节，”他看着她的眼睛，嘴角似乎带着点浅淡的笑意，“很像我。”

林小满的心脏像被重锤砸了一下，所有的辩解都堵在喉咙里，只能红着脸摇头：“不、不是的，我随便写的……”

“是吗？”江熠挑了挑眉，没再追问，只是往楼梯口的方向偏了偏头，“一起下去？”

林小满下意识地想拒绝，却看见苏晓和陈默从教室走出来，正朝这边张望。苏晓冲她挤了挤眼睛，用口型说“加油”。

“嗯。”她低低地应了一声，跟在江熠身后往楼下走。

走廊里很安静，只有两人的脚步声和窗外的雨声。江熠走在前面半步的位置，林小满能看到他修剪得整整齐齐的后脑勺，还有白衬衫领口露出的一小截脖颈。

她的目光往下移，落在他的鞋上——还是那双白蓝闪电，只是鞋边的草汁不见了，干干净净的，像是用了鞋油仔细擦过。

“你平时很喜欢画画吗？”江熠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林小满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嗯，随便画画。”

“我看到你的速写本了，”他转头看了她一眼，雨水打湿了他的睫毛，显得格外黑密，“画得很好。”

“没有……”林小满的声音越来越小，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挠了一下，痒痒的。

走到二楼楼梯口时，迎面撞上了孟萌。她撑着一把粉色的伞，看到江熠眼睛一亮，快步走过来：“江熠，你看到我的数学笔记了吗？我找了一早上了。”

“没看到。”江熠的语气淡淡的，不像刚才和林小满说话时那样温和。

“哦，”孟萌有点失落，目光落在林小满身上时，带着点审视的意味，“这位是？”

“同班同学，林小满。”江熠介绍道。

“你好，我是孟萌。”孟萌冲她笑了笑，笑容却有点疏离。

林小满点点头，没说话。她能感觉到孟萌的目光一直在自己和江熠之间来回转，像在确认什么。

“那我再去别的地方找找笔记。”孟萌对江熠挥了挥手，转身走了，粉色的伞裙在走廊里划过一道亮眼的弧线。

她走后，走廊里的气氛突然变得有点尴尬。

“她是转来的？”林小满没话找话地问。

“嗯，上周刚转来的，”江熠点点头，“住在我家隔壁，从小一起长大的。”

林小满“哦”了一声，没再说话。心里像被塞进了一团湿棉花，闷闷的。原来他们是邻居，难怪孟萌对他那么亲近。

走到一楼大厅时，江熠突然停下脚步：“你伞呢？”

林小满这才想起，早上出门时雨还没下，她没带伞。“忘、忘了带了。”

江熠从书包里拿出一把黑色的伞，递给她：“先用我的吧。”

“那你怎么办？”

“我家离得近，跑回去就行。”他把伞塞进她手里，转身就冲进了雨里。

林小满握着还带着他体温的伞柄，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雨幕中。白蓝相间的球鞋踩在积水里，溅起一朵朵小小的水花，很快就被雨水打湿了。

她突然想起作文里写的那句话——“他投出去的不是球，是整个少年时代的风”。此刻看着他在雨里奔跑的背影，好像比投篮时的样子，更让人心里发颤。

苏晓跑过来，看到她手里的伞，眼睛瞪得溜圆：“江熠给你的？可以啊林小满，进展神速！”

林小满把伞撑开，遮住两人的头顶：“别乱说，他只是借我用用。”

“借伞可是偶像剧经典桥段！”苏晓一脸八卦，“说真的，你俩刚才在走廊里说什么了？他是不是跟你表白了？”

“没有！”林小满的脸又红了，“他就夸我作文写得好。”

“夸作文？”苏晓撇撇嘴，“我才不信，他肯定是听懂你写的是他了。你没看到他刚才在教室里的样子，陈默跟他说话他都没理，一直盯着窗外发呆。”

林小满的心轻轻动了一下。

两人撑着伞往校门口走，雨水顺着伞沿往下淌，在地面晕开一圈圈涟漪。林小满的目光落在伞柄上，那里还有江熠留下的浅浅指印，像个温柔的印记。

“对了，”苏晓突然想起什么，“下周六的动漫展，你到底去不去啊？”

林小满犹豫了一下，想起江熠那双擦得干干净净的白蓝闪电，还有他在雨里奔跑的背影，轻轻点了点头：“去。”

也许，她可以在动漫展上，买个和他同款的钥匙扣。她想。

回到家，林小满把伞仔细擦干净，挂在阳台晾干。伞骨上还沾着几根细小的梧桐叶绒毛，她小心翼翼地摘下来，夹进了那本写着作文的语文课本里。

晚上做作业时，她翻开速写本，在那页画着球鞋的纸背面，画了个小小的背影——少年在雨里奔跑，手里没有伞，白衬衫被雨水打湿，贴在背上。旁边写着一行小字：“10月12日，雨。”

窗外的雨还在下，敲打着玻璃，发出沙沙的声响。林小满看着画里的背影，突然觉得，这个秋天的雨，好像比往年更缠绵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