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的体育课排在下午第三节课，正是一天里最犯困的时候。

林小满抱着篮球站在操场边，阳光把水泥地晒得滚烫，空气里飘着橡胶和青草混合的味道。体育老师在队伍前面强调课堂纪律，声音被热风刮得七零八落，她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篮球架下——江熠正和几个男生拍着球，白色的运动T恤被汗水浸得有点透，贴在后背勾勒出清瘦的轮廓。

“喂，发什么呆呢？”苏晓用胳膊肘撞了撞她，“老师让自由活动了，走，我们去那边看他们打球。”

林小满慌忙收回目光：“不了，我不太会打。”

“谁让你打了，”苏晓冲她挤挤眼睛，“看帅哥啊。你看江熠刚才那个三分球，帅不帅？”

顺着苏晓的视线望过去，江熠正好投进一个球，落地时微微喘着气，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光洁的额头上。他接过队友传来的球，指尖在篮球上转了半圈，动作随性又利落，场边几个女生发出低低的惊叹声。

林小满的心跳漏了一拍，赶紧低下头，假装研究手里的篮球。球面的纹路硌得手心发痒，她突然想起周六在旧书市场淘到的那本篮球杂志，封面上的球星穿着一双白蓝相间的球鞋，旁边标着“限量款白蓝闪电”。当时她盯着那页看了很久，直到老板催着结账才恋恋不舍地放下，后来还把那页广告剪下来，贴在了速写本的最后一页。

“哎，你看江熠的鞋！”苏晓突然拽了拽她的胳膊。

林小满猛地抬头，视线正好落在江熠的脚上——他穿的正是那双“白蓝闪电”，鞋帮处的闪电标志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只是鞋边沾了点草汁，像是刚才扑球时蹭到的，和杂志上一尘不染的样鞋比起来，多了点真实的烟火气。

她的呼吸顿了顿，手指下意识地摸向口袋里的速写本——早上出门时，她犹豫了很久，还是把本子塞进了校服口袋，此刻纸页的边角硌着掌心，像在提醒某个藏不住的秘密。

“是不是很酷？”苏晓一脸羡慕，“这鞋炒到两千多了，我哥抢了好几次都没抢到。”

“嗯。”林小满含糊地应着，目光却像被磁石吸住似的，总往那双鞋上瞟。江熠跑动时，球鞋摩擦地面发出“吱呀”的声响，白蓝相间的色块在绿色的球场上跳跃，像她速写本里没涂完的水彩。

“你在这儿啊。”赵磊抱着个篮球跑过来，额头上全是汗，“一起玩啊？”

“不了，我们……”苏晓刚想拒绝，就被林小满拽了拽衣角。

“我想去那边坐会儿。”林小满小声说。

苏晓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冲赵磊摆摆手：“我们累了，去看台上歇着，你们玩去吧。”

两人往看台走时，林小满感觉背后有视线落在身上，她不敢回头，脚步不由得加快了些。看台的木质座椅被晒得滚烫，她们挑了个树荫下的位置坐下，苏晓拿出手机刷着朋友圈，林小满则从口袋里摸出速写本，假装翻页，眼睛却透过纸页的缝隙，偷偷描摹着篮球场上那个跳跃的身影。

江熠正在防守，微微弓着背，重心压得很低，白蓝相间的球鞋稳稳地抓着地面。林小满的笔尖在纸上快速移动，先画了个模糊的鞋型，然后小心翼翼地勾勒出鞋帮处的闪电标志，最后在鞋边补了一道歪歪扭扭的草汁痕迹——和她刚才看到的一模一样。

“画什么呢？给我看看。”苏晓突然凑过来。

林小满吓得手一抖，铅笔在纸上划出一道长长的斜线，正好穿过那双刚画完的球鞋。她慌忙合上本子：“没、没什么，随便画画。”

“还藏啊，”苏晓笑嘻嘻地去抢，“肯定是画江熠了吧？我都看见了，你刚才一直盯着他的鞋看。”

两人闹着抢本子时，一阵风突然吹过来，速写本从林小满手里滑出去，哗啦啦散了几页纸，像只受惊的白鸟，打着旋儿飘向篮球场。

林小满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她眼睁睁看着其中一页飘到江熠脚边，那页正是她早上贴的“白蓝闪电”广告，旁边还画着个小小的简笔画——是江熠投篮的背影，昨天早读课上偷偷画的。

“呀，你的本子！”苏晓也急了，拉着她就往球场跑。

江熠正准备接球，眼角余光瞥见脚边的纸页，下意识地弯腰捡了起来。他展开纸页时，林小满刚好跑到他面前，脸红得像被火烧过，伸出手想说“还给我”，声音却卡在喉咙里，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周围的喧闹好像突然静止了，她只能听到自己“咚咚”的心跳声，还有江熠指尖翻动纸页的轻响。他的目光落在那张广告画上，眉头微微蹙了一下，然后抬眼看向林小满，眼神里带着点探究。

“这是……”他刚开口，就被苏晓打断了。

“哎呀，这是小满从杂志上剪的，她特喜欢这双鞋！”苏晓抢着解释，一边给林小满使眼色，“是吧小满？”

林小满慌乱地点头，手指紧紧攥着衣角，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江熠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两秒，然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又看了看纸上的广告，突然笑了。那是种很淡的笑，嘴角弯起个浅浅的弧度，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漾开圈温柔的涟漪。

“你也喜欢这款？”他问，声音里带着点刚运动完的沙哑，比平时更低沉些。

林小满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是下意识地摇头：“我、我随便剪的，觉得……觉得好看。”话说出口才发现自己在撒谎，脸烫得更厉害了。

“是吗？”江熠没戳穿她，只是把纸页叠好，递还给她，“这双鞋确实不错，就是不耐脏。”他说着抬起脚，指了指鞋边的草汁，“你看，刚蹭的。”

林小满接过纸页，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指，像被电流击中似的，猛地缩回了手。纸页被她攥得皱巴巴的，广告画上的球鞋仿佛在嘲笑她的窘迫。

“谢、谢谢。”她低下头，拉着苏晓就往看台跑，后背的视线像带着温度，烫得她不敢回头。

回到看台上，苏晓拍着她的背笑：“你跑什么呀？没看见他刚才笑了吗？我觉得他肯定对你有意思。”

“你别乱说。”林小满把纸页塞进本子，心脏还在砰砰直跳。刚才江熠的手指碰到她时，她好像闻到他身上的味道——不是汗味，是种淡淡的洗衣液香，和她妈妈用的那款茉莉花香不一样，更像雨后青草的味道。

球场上的比赛还在继续，只是江熠好像换了个人防守，不再像刚才那样频繁跑动。林小满偷偷望去，发现他偶尔会往看台这边瞟一眼，每次视线快要对上时，她都慌忙低下头，假装看地上的蚂蚁。

“对了，”苏晓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下周六下午有个动漫展，你要不要一起去？听说有很多coser，还有卖周边的。”

“我……”林小满犹豫了，她周末通常要帮妈妈看店，而且动漫展的门票不便宜。

“去吧去吧，”苏晓拉着她的胳膊撒娇，“就当放松一下，学习那么累。门票我请你，就当庆祝我们成为好朋友。”

林小满还没来得及回答，就看见江熠和几个男生朝看台走来，好像是要休息了。她赶紧把速写本塞进书包，拉着苏晓说：“我们走吧，快下课了。”

“急什么呀，”苏晓不情不愿地站起来，“再看会儿嘛。”

两人刚走下看台，就迎面撞上了陈默。他手里拿着两瓶水，看到她们笑着打招呼：“跑这么快干嘛？赶着去吃饭啊？”

“是啊，饿了。”苏晓随口应付着，眼睛却瞟向陈默身后的江熠。

江熠手里拿着毛巾擦汗，目光落在林小满的书包上——刚才匆忙中，速写本的一角从书包缝里露了出来，正好能看到那页画着球鞋的纸。他的脚步顿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和陈默说了句什么，转身往教学楼走去。

林小满的心跳又开始不规律了，她赶紧把书包往身后藏了藏，快步跟上苏晓。

走到教学楼门口时，苏晓突然停下脚步：“哎呀，我的水落在看台上了，你等我一下，我去拿。”

林小满点点头，看着苏晓跑远的背影，站在树荫下等她。秋风卷起地上的落叶，在她脚边打着旋儿，她踢着一颗小石子，脑子里全是刚才江熠的样子——他低头看广告画时的眼神，他鞋边的草汁，他指尖的温度。

“林小满。”

身后传来江熠的声音，林小满吓得差点把脚边的石子踢飞。她转过身，看见江熠站在不远处，手里拿着个白色的塑料袋，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

“有事吗？”她的声音有点抖。

江熠走过来，把塑料袋递给她：“这个给你。”

林小满疑惑地接过，打开一看，里面是包湿巾，还有一小管鞋油。“这是……”

“擦鞋用的。”江熠指了指她手里的速写本——刚才没塞好，又露出了那页广告画，“你不是喜欢这双鞋吗？这个牌子的鞋油挺好用的，能擦掉草汁。”

林小满愣住了，手里的塑料袋仿佛有千斤重。她没想到他会注意到这个，更没想到他会特意去买鞋油。

“我、我不用，谢谢。”她把塑料袋递回去，脸颊烫得能煎鸡蛋。

“拿着吧。”江熠没接，只是看着她，眼神很认真，“就当……谢你刚才捡到我的东西。”

林小满这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说那张广告画。她张了张嘴，想说那不是他的东西，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红着脸低下头，把塑料袋塞进书包。

“那我先走了。”江熠说完，转身往楼梯口走去，白蓝相间的球鞋在走廊的瓷砖上留下淡淡的影子。

林小满看着他的背影，手里紧紧攥着书包带，指节都泛白了。塑料袋里的鞋油硌着掌心，像个滚烫的秘密。

苏晓拿着水跑回来，看到她站在原地发呆，好奇地问：“怎么了？刚才江熠跟你说什么了？”

林小满摇摇头，没说话，只是拉着苏晓往教室走。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落在她身上，暖洋洋的，心里却像揣了只小兔子，慌慌张张的，又带着点说不出的甜。

回到教室，她把塑料袋里的湿巾和鞋油拿出来，小心翼翼地放进桌肚最深处，上面压了本厚厚的《数学公式大全》。做完这一切，她才发现自己的心跳还是很快，指尖也在微微发抖。

她翻开速写本，看着那张被江熠碰过的广告画，还有旁边那个画砸了的背影，突然觉得那道长长的斜线也没那么难看了。

窗外的阳光正好，落在纸页上，把“白蓝闪电”四个字照得格外清晰。林小满的笔尖在纸上轻轻一点，画了个小小的笑脸，藏在球鞋的阴影里。

也许，这个秋天真的会不一样。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