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莲花回到莲花楼时，暮色已沉。

他挥手点亮楼内灯火，脱下外袍随手搭在屏风上。今日庙会上那只叫方多病的兔妖着实令他意外——不仅一眼看穿他的真身，还能追踪到莲花楼的移动轨迹。这种本事，绝非普通小妖所能拥有。

"有意思。"他轻喃，指尖抚过腰间玉佩。玉佩温润如水，却在接触他皮肤的瞬间闪过一丝金光。

忽然，他手指一顿，眼神骤然转冷。

楼里有人。

莲花楼设有结界，外人绝无可能闯入。除非...

李莲花无声地掐了个诀，身形如烟消散，下一秒已出现在二楼卧房门口。门缝下透出微弱光亮，还有窸窸窣窣的翻动声。

他猛地推开门。

"啊！"一声惊叫。

方多病正跪在他的书柜前，手里还捧着一本古籍，被突然出现的李莲花吓得耳朵都竖了起来，雪白的绒毛炸开，活像个毛球。

"你、你怎么突然..."方多病结结巴巴地说，手忙脚乱地把书塞回柜子，"我是说，好巧啊李大夫！"

李莲花冷眼看他："方公子是如何进来的？"

"这个嘛..."方多病眼珠转了转，突然捂住肚子，"哎哟！我肚子疼！一定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

"莲花楼有结界。"李莲花不为所动，缓步走近，"除非是..."

"除非是主人允许的，对吧？"方多病突然跳起来，得意地晃了晃手中一张符纸，"隐身符加穿墙术，我们兔族最拿手了！"

李莲花眯起眼。不对，莲花楼的结界是龙族秘术，区区兔妖符咒绝不可能破解。除非...这方多病身上有龙族血脉，或者...

他目光落在方多病颈后——衣领遮掩下，隐约可见一道金色纹路。

天界印记。

李莲花心头一震，但面上不显："擅闯民宅，按律当诛。"

方多病立刻怂了，耳朵耷拉下来："别别别！我错了还不行吗？"他可怜巴巴地凑过来，"我就是好奇嘛，那座会移动的楼阁到底是什么样子..."

"现在看到了？"李莲花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方多病却一屁股坐在地上："我不走！除非你告诉我锁灵散的事！" "与我何干？"李莲花面无表情。 "你明明知道内情！"方多病急了，眼眶发红，泪眼朦胧，"我族已经有七个姐妹失踪了，最小的才八十岁，相当于人类八岁啊！你就忍心看她们..."

李莲花转身就走。

"等等！"方多病扑上来抱住他的腿，鼓起勇足勇气开口道，"我、我可以付报酬的李神医，不要丢下我！"

李莲花低头看着泪眼婆娑的小兔妖，有些于心不忍。

方多病仰着脸，月光透过窗棂洒在他脸上，衬得那双眼睛格外明亮。李莲花忽然发现，这兔妖的瞳孔不是普通兔子的红色，而是一种罕见的琥珀金，在光下流转如蜜。

"我...我是南岭方家的公子，"方多病结结巴巴地说，"家里很有钱的！只要你帮我找到族人，要多少灵石都有！"

李莲花挑眉："南岭方家？"

"对对对！就是那个...那个药材世家！"

"方家以医术闻名三界，"李莲花慢条斯理地说，"怎么方公子连自己装病都装不像？"

方多病语塞，耳朵窘得发红："这个...我..."

"说实话。"李莲花声音冷了几分，"否则我现在就把你扔出去。"

方多病咬了咬唇，突然泄了气："好吧...其实我是逃婚出来的。"

"逃婚？"

"家里逼我嫁给一个从未谋面的家伙，说是门当户对..."方多病撇撇嘴，"我才不要！所以就跑出来了。结果路上听说附近有妖族失踪，一查发现是我族姐妹，就..."

李莲花审视着他，判断这话有几分可信。兔妖天性单纯，说谎时耳朵会不自觉地抖动，而此刻方多病的耳朵确实不安地颤动着。

但那天界印记又作何解释？

"你打算如何查？"他突然问。

方多病眼睛一亮："你愿意帮我？"

"只是问问。"

"我有线索！"方多病跳起来，从袖中掏出一张地图，"你看，所有失踪案都发生在这片区域，而且每次案发前，都有人看见一团黑雾..."

李莲花看着地图上标记的红点，心中微沉。这些地点连起来，赫然是一个阵法轮廓——聚灵阵，天界禁术之一。

"你从哪弄来这地图？"

"我自己画的啊，"方多病得意地说，"我可是...呃，我是说，我记忆力很好！"

李莲花不动声色："今晚你睡楼下。"

"啊？那你是同意我留下了？"方多病惊喜道。

"明日一早离开。"李莲花转身下楼，只留下一片轻薄的背影。

方多病冲他背影做了个鬼脸，小声嘀咕："才不走呢..."

夜深人静，李莲花在茶室打坐。忽然，他睁开眼，指尖轻弹，一道金光射向楼梯方向。

"哎哟！"方多病抱着脑袋从阴影里跳出来，"你下手也太重了吧！痛死我了李莲花！"

"偷窥非君子所为。"李莲花淡淡道。

"谁偷窥了！我是...我是口渴下来找水喝！"方多病理直气壮地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杯茶，"李大夫这么晚不睡，是在想案子吗？"

李莲花不答。

方多病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说："我觉得凶手肯定是冲着妖族精元来的。锁灵散先禁锢法力，然后..."

"你懂得不少。"李莲花打断他。

"书上看的嘛。"方多病眨眨眼，"我们方家藏书可多了。"

李莲花忽然伸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扣住方多病手腕。方多病一惊，下意识要挣脱，却发现对方力道大得惊人。

"李、李大夫？"

"你体内有封印。"李莲花直视他的眼睛，"谁下的？"

方多病脸色变了："你怎么..."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凄厉惨叫。

两人同时转头看向窗外。 "是妖族的声音！"

方多病猛地站起来，"在西南方向！"

李莲花松开他，起身拿起药箱："你留在这里。"

"不行！我要一起去！不要抛下我！"方多病拉住他袖子，"万一是我族人..."

李莲花看着他焦急的神情，莫名心软："跟紧我。"

两人迅速赶往声源处。穿过一片竹林后，眼前出现一块空地，地上散落着打斗痕迹和几缕白色毛发。

"又是兔毛..."方多病颤抖着捡起毛发，"是雪姐姐的！她今天说要来采笋..."

李莲花检查四周，发现泥土上有焦黑痕迹，像是被什么灼烧过。他悄悄抹去痕迹，心中却掀起惊涛——这是龙炎残留，而且...是北海龙族特有的冰焰。

难道北海龙族也牵扯其中？

"李大夫！你看这个！"方多病从草丛中捡起一块碎片，"像是某种法器..."

李莲花接过碎片，触手冰凉——天界巡防营的令牌残片。

事情比他想象的更复杂。

"先回去。"他沉声道。 回莲花楼的路上，方多病一反常态地安静。直到楼前，他才突然开口："李神医，你相信天界有坏人吗？"

李莲花脚步微顿："何出此言？"

"就是...突然想到。"方多病低头踢着石子，神情却很严肃，"大家都说天界众神庇佑众生，可若真如此，为何会有锁灵散这种阴毒的东西流传出来？为何妖族失踪案频发，却无人过问？"

月光下，少年侧脸镀着一层银边，睫毛投下的阴影遮住了眼中情绪。李莲花突然想起三百年前，也曾有人这样质问天庭，最后落得个削籍贬谪的下场。

"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他轻声道。

方多病抬头看他，眼中闪着奇异的光："李神医说话好像那些历尽沧桑的老神仙。"

李莲花嘴角微扬："我若真是神仙，第一个收了你这话痨兔子。"

"你笑起来真好看！"方多病脱口而出，随即耳根通红，"我是说...呃，时间不早了，我们明天再查吧！"说完一溜烟跑进楼里。

李莲花站在原地，看着方多病仓皇的背影，摇头失笑。他抬手布下更严密的结界，却没注意到一片黑色羽毛从空中缓缓飘落，触地即燃，化作一缕黑烟消散。

翌日清晨，李莲花正在药圃打理草药，忽听楼内传来"砰"的一声巨响，接着是方多病的惨叫。

他闪身入内，只见厨房浓烟滚滚，方多病灰头土脸地冲出来，手里还端着个焦黑的...大概是煎饼的东西。

"早、早安！"方多病尴尬地笑，"我想做个早餐..." 李莲花看着一片狼藉的厨房，额角青筋直跳："出去。"

"我可以解——"

"出去。"

方多病耷拉着耳朵溜走了。

李莲花挥手清理残局，却在灶台边发现几根白色兔毛——看位置，是方多病偷偷施法时落下的。

他拾起兔毛，若有所思。这兔妖明明法力低微，却总想逞强，真是...

"李神医..."方多病扒着门框探头，"对不起嘛，我本来想给你个惊喜。"

"惊喜没有，惊吓倒是一堆。"李莲花收起兔毛，"今日我要出门问诊，你..."

"我跟你一起去！"方多病立刻精神起来，"我可以帮你背药箱！"

李莲花本想拒绝，但想到留他在楼里可能更危险，只得应允。

集市上人来人往，李莲花在茶摊边坐下，要了壶清茶。

方多病东张西望，突然压低声音："李大夫，你看那边两个戴斗笠的，是不是很可疑？"

李莲花余光扫过——那两人气息隐蔽，但瞒不过他的感知。确实是天界之人，而且...是武曲星君麾下的天兵。

他们来人间做什么？

"别盯着看。"李莲花低声道。

方多病却已经站起来："我去探探！"

"回来！"李莲花一把没拉住，方多病已经蹦蹦跳跳地凑了过去。

只见方多病假装跌倒，撞到其中一人身上，又连连道歉。

那两人显然不愿生事，匆匆离开了。

"他们身上有血腥味！"方多病回来时脸色发白，"还有...锁灵散的气息！"

李莲花心头一紧："你太鲁莽了。"

"但他们很可疑啊！我们要不要跟踪..."

"不必。"李莲花放下茶钱，"先回去。"

回到莲花楼，李莲花借口要配药，独自进了丹房。

他取出昨日捡到的令牌碎片，施法还原——碎片上浮现出一个小小的"凤"字。

凤族？ 李莲花眉头紧锁。

凤族与龙族世代交好，现任凤君之女更是与他有婚约在身。若凤族牵扯进妖族失踪案...

突然，他感应到结界被触动——有人闯入莲花楼！ 李莲花瞬间移至楼前，却见方多病正与一个黑衣人缠斗。

黑衣人手持利刃，招招致命，方多病虽灵活闪避，但已落了下风。

"找死！"

李莲花眼中金光一闪，袖中飞出一道青光，直取黑衣人咽喉。

黑衣人仓皇闪避，面巾被剑气划落——露出一张布满黑色纹路的脸。

"魔化天兵？"李莲花心中大惊，手上却不停，连点三指封住对方经脉。

黑衣人发出不似人声的嘶吼，身体突然膨胀——

"小心！"李莲花一把拉过方多病，转身用背部挡住爆炸冲击。

烟尘散去，黑衣人已化为灰烬。

"李莲花！你没事吧？"方多病焦急地检查他后背。

李莲花摇头，心中却掀起惊涛——天兵入魔，凤族令牌，龙炎痕迹...这些线索串联起来，指向一个可怕的可能性。

"方多病，"他严肃地问，"你究竟是谁？"

方多病咬了咬唇，眼中闪过一丝挣扎："我..."

话音未落，远处又传来一声爆炸，火光冲天而起。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脱口而出："妖族聚居地！"

 "楼中藏玄机，兔影探龙秘" 

方多病，李莲花：“方多病／李莲花你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