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防门背后的绿光像深海磷火，把江砚的睫毛镀上一层冷冽的薄荷边。沈霁还扣着他的十指，心跳却先一步越界——「咚咚」撞在对方腕骨上，像要把「余生」两个字敲进血脉。

江砚忽然侧耳，低声道：「有人上楼。」声音轻得几乎贴骨，沈霁却立刻松手，像偷溜的猫竖尾，一闪身靠到门边。

走廊的感应灯应声亮起，冷白灯管把奢华的校景剖成高清切片：地面是灰云石，倒映灯光重影；穹顶垂着铜制风琴灯，风从拱窗灌入，铜片叮当作响，像提前奏起的警报。沈霁指腹还留着江砚的温度，心里却咯噔——这栋楼是实验艺术区，晚自习后理应空寂，除非有人特意绕远路。

脚步声由下及上，轻而脆，鞋跟与大理石碰撞出「嗒——嗒——」的节拍，像珍珠项链次第断裂。沈霁眉尾一挑：女生？念头刚落，转角飘出一截乳白裙摆，随之涌来的是甜腻的香草气息，混着校外网红奶茶店的招牌「雪顶幽兰」。气味先一步抵达战场，江砚几不可察地皱眉，身体本能后退半步，肩膀却撞上沈霁——退无可退。

来者停在三步台阶下，背光而立，一张脸被灯带削出柔和的明暗交界。沈霁眯眼——陌生又熟悉：隔壁班的林愿，上一世在高三尾巴转学而来，如今提前整整一年上线。她抬手，将两杯奶茶高举，纸杯壁凝着细密水珠，在门缝透过的冷光灯下像缀满碎钻的雷管。

「学长，」她声音软糯，却精准投向江砚，「听说你通宵做竞赛，我顺手带的。」

沈霁眸色骤沉。林愿的出场与前世分毫不差——只是时间被提前，像有人按下剧情快进键。杯壁上的水珠滚落，在他鞋底炸开一朵暗色花，他忽然意识到：如果历史可以错位，那么死亡也可能提前。心口蓦地发紧，他伸手，却不是接奶茶，而是「啪」一声摁亮了消防通道的灯——强光瞬间剥去林愿的柔光滤镜，显出她眼底一闪即逝的精算。

江砚被骤然增强的光线刺得闭眼，再睁开时，沈霁已挡在他身前。少年肩线并不宽阔，却像一柄刚出鞘的剑，泛着温润的寒。林愿的笑僵在嘴角，杯子向前递了一半，进退不得。

沈霁垂眸，目光落在那两根彩色吸管上——粉蓝螺旋，上一世他曾在微博晒过同款，配文「初恋的味道」。如今再看，只剩讽刺。他伸手，却不是接，而是「咔」一声掰断了吸管，塑料裂口锋利，直接戳破封口薄膜，奶盖「噗」地涌出，顺着杯壁淌进林愿指缝。

「香草雪顶？」沈霁轻笑，声音压得极轻，却足够让大理石把每个字节都扩音回响，「可惜了——我对乳糖不耐，」他抬眼，瞳仁黑得发亮，「也对你不耐。」

林愿眼底闪过一丝真空式的慌乱——像演员突然忘词，又迅速被微笑填补。她微微倾身，声音降至只有三人可闻的分贝：「剧情……出错了吗？」那声线像调试失败的AI，平直又扭曲。沈霁心口猛地一震——她也知道「剧情」？

空气瞬间凝固，连铜灯都不再晃。江砚忽然伸手，却不是拉沈霁，而是接过那杯被掰断吸管的奶茶，动作斯文得近乎冷淡。在沈霁微诧的目光里，他微微倾斜杯子——奶盖混着茶水，沿着大理石缝隙蜿蜒，像一张迅速融化的地图，一路流到林愿鞋尖。

「浪费粮食，不好意思。」江砚声音低而稳，「我也乳糖耐受，但——」他抬眼，眸色深得像雪夜未名湖泊，「只喝沈霁买的。」

沈霁心口被「沈霁」两个字击中，耳膜嗡嗡作响。他忽然想起前世，江砚在ICU最后那夜，也曾用同样语气对护士说：「只收沈霁送的玫瑰。」那时玫瑰早已枯萎，花瓣碎成尘，如今这句话提前六年落地，像迟到的情书，终于签收。

林愿的笑容终于出现一丝裂痕。她后退半步，鞋底奶茶发出「滋」声，像暗处被踩爆的灯泡。她看向沈霁，目光复杂——嫉妒、探究、还有一丝被搅局的怒意，却最终化为无辜的弯眸：「是我唐突了，学长别生气。」她转身，裙摆擦过奶渍，留下一串甜腻脚印，像逃离现场却故意留下线索的猫。

脚步声远去，感应灯逐盏熄灭，最后只剩两人头顶一盏，孤独地亮。沈霁忽然笑出声，笑得肩膀直抖，笑得眼眶发热。他转身，一把揪住江砚领口，把人推至窗边。灯在他们头顶晃，影子在地面撕扯又重叠。

「江砚，」他声音低哑，「你刚才……算表白吗？」

江砚背抵玻璃，冷气透过校服渗入，却没能压住耳尖的红。他侧头，看向窗外——中庭喷泉正涌起最高水柱，顶灯把水珠映成碎钻，纷纷扬扬落在两人之间。良久，他开口，声音轻得像雪落无声：「算……预编译。」

沈霁挑眉：「什么意思？」

「提前跑一遍代码，」江砚抬眼，眸里映着碎钻，也映着沈霁，「防止正式运行时——出错。」

沈霁愣了两秒，爆笑出声，额头抵着对方肩窝，把眼泪都蹭上去：「江砚，你才是理科生里的浪漫Bug。」

晚自习铃声远远传来，像从另一个宇宙飘近。两人并肩下楼，灰云石地面映出同步的步点。沈霁忽然伸手，勾住江砚书包带，声音散在空荡楼梯：「明天搬座位，别忘了帮我」

江砚脚步不乱，耳尖却红得透明：「记得。」

沈霁大笑，一拳锤在他肩，却被反手握住掌心。十指错进，像两道齿纹终于咬合——安静的走廊里，他们心跳同频，像提前奏响的毕业歌，也像一场盛大逃亡的序曲。

窗外，雪停了。月光穿过穹顶彩绘玻璃，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像一枚提前颁发的戒指，银白而静默——

剧情或许提前，死亡或许错位，但此刻，他们已把彼此写进私有云端，谁也删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