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无极提前回来了。
第四天傍晚,天色将暗未暗时,那辆黑色的宾利驶入西山别墅。苏晚晴正坐在二楼小客厅的沙发上看一本关于宋代织机的专著,听到引擎声,下意识地合上书,望向窗外。
车门打开,秦无极下车。他穿着一身深色的旅行装,风尘仆仆,眉宇间带着长途奔波后的倦色,但背脊依旧挺直,步伐沉稳。林伯迎上去接过他手中的小行李箱,低声说着什么。
苏晚晴起身,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下楼。
秦无极正在玄关换鞋,抬头看见她,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点了点头:“我回来了。”
很平常的一句话,却让苏晚晴莫名感到一丝安心。她点点头:“晚饭准备好了。”
晚餐的气氛比以往更安静。秦无极吃得很少,更多时候在听林伯汇报这几日家里的情况,偶尔问一两句关于她修复工作的进展。苏晚晴一一回答,语气平静,仿佛那件悬在心头的秘密从未发生。
饭后,秦无极没有去书房,而是对她说:“去阳光房看看你的成果。”
阳光房里只开了一盏工作灯,柔和的光线聚焦在那幅已基本完成的绢本画上。经过清洗、加固、补绢、全色,画作焕然一新。虽然细看之下仍能辨出修复的痕迹,但整体的气韵已经连贯,寒梅傲雪,雀鸟灵动,一幅完整的《寒梅栖雀图》静静呈现。
秦无极站在画前,沉默地看了很久。他的目光极其专注,从梅枝的走势,到雀鸟羽毛的渲染,再到那些几乎无法察觉的补笔接缝。
“比我想象的更好。”他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真实的赞许,“尤其是雀鸟的眼睛,最后那一点焦墨,点睛之笔。”
苏晚晴有些意外。他能看出“点睛”的笔触,说明他并非附庸风雅。
“运气好,找到了一块年代相近的旧绢,丝质和颜色都比较匹配。”她解释,“眼睛是最难的部分,要活,又不能突兀。”
秦无极转过身,看向她:“这不是运气,是实力。”
他的目光很沉,像夜色中的深潭,映着灯光,也映着她的身影。苏晚晴忽然有些不自在,移开了视线。
“那几片缂丝呢?”他问。
苏晚晴走到旁边的储物架,小心地取出那三片已经过初步清洁和整理的残片,放在铺着软垫的托盘里,端到他面前。
“清理后发现,比预想的还要精致。尤其是这片莲塘翠鸟,”她指着其中一片,“用的是‘勾缂’和‘戗色’结合的高级技法,金线虽然黯淡,但当初应该极为炫目。我联系了导师,他那里有一台改良的仿古小花楼织机,可以借我用一段时间,尝试做一些纹样分析和复原。”
她说起专业时,眼睛里有光,语调也比平时轻快些。
秦无极听着,目光从缂丝移到她脸上,专注地听她讲解那些复杂的术语和工艺。等她说完,他才道:“需要什么设备和材料,告诉林伯,他会安排。”
“谢谢。”
短暂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工作灯的光晕将他们笼罩在一个相对独立的空间里,窗外是沉沉的夜色。
“那件事,”秦无极忽然切入正题,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冷静,“有初步进展。”
苏晚晴的心提了起来。
“那五百万,最终流入了一个离岸公司的账户,户主身份是假的,但资金在一年前,分批转入了几家国内的公司。”秦无极走到工作台边,拿起一支铅笔,在旁边的速写本上写下几个公司名称,“这几家公司,表面业务各异,但实际控股方都指向同一个地方——沈家参股的一家私募基金。”
铅笔尖在纸上划出清晰的痕迹。沈家。果然是沈家。
“至于你的印章,”秦无极放下铅笔,看向她,“我让人做了更专业的鉴定。结论是:高仿。仿真度超过百分之九十五,不是长期接触你印章的人,很难分辨。伪造时间,大约在三年前。”
三年前。时间对得上。
“伪造者技术很高明,应该是专业团伙。目前还在追查来源。”秦无极的声音很平稳,但每个字都像淬了冰,“但指向已经很明确。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栽赃。目标是你,也是我。”
苏晚晴感觉指尖冰凉。证据链在一点点闭合,指向那个看似温婉的继母,和她背后的家族。
“你父亲那边,我让人旁敲侧击问过。”秦无极继续道,“他对此事毫不知情。当年他确实因为资金周转,想用你的私章做一份资产担保,但后来事情没办成,章也很快还了回去。他印象中,那段时间他的助理‘小王’行为有些异常,经常加班到很晚。那个小王,在事情发生后不久就辞职了,说是回老家。我的人正在找他。”
助理小王。苏晚晴对这个人有模糊的印象,一个看起来很勤恳老实的年轻人。
“你打算怎么做?”她问。
秦无极双手插进裤袋,走到窗前,背影对着她:“沈玉茹很聪明,事情做得干净,直接证据很难抓到。打草惊蛇,反而会让她藏得更深。”
“所以……”
“所以,将计就计。”秦无极转过身,窗外的夜色衬得他的眼眸深不见底,“既然她想用这步棋来将军,我们就让这步棋,变成她的绊脚石。”
苏晚晴看着他。灯光下,他的侧脸线条冷硬,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决断力。
“你想让我做什么?”
秦无极走回她面前,距离很近,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气,混合着风尘仆仆的味道。
“下周,沈玉茹牵头办一个慈善拍卖晚宴,为一家孤儿院募捐。她会邀请你,以秦家新媳妇的身份出席。”他看着她,“你去。表现得越得体,越融入秦家越好。让她觉得,你对此事一无所知,并且很享受‘秦太太’这个身份。”
“这是……麻痹她?”
“是。”秦无极点头,“同时,我会安排人,在晚宴前后,接触沈家那个私募基金的几个关键人物。你这边越是风平浪静,他们那边可能就越容易放松警惕。”
他是在下一盘棋。而她,是他棋盘上一颗重要的棋子。不,或许不止是棋子,是与他协同的另一位棋手。
“我明白了。”苏晚晴迎上他的目光,“我会去。”
秦无极看了她几秒,忽然抬手,将她颊边一缕散落的碎发轻轻别到耳后。他的指尖微凉,触感一掠而过。
“不用怕。”他说,声音不高,却有种奇异的力量,“有我在,没人能动你。”
这个动作太过突然,也太过亲密,超出了他们之间“盟友”的界限。苏晚晴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耳根不受控制地发热。
秦无极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收回手,神情恢复了惯常的平淡。“早点休息。晚宴的礼服和珠宝明天会送过来,你自己选。”
他转身离开了阳光房。
苏晚晴站在原地,许久,才抬手,碰了碰刚刚被他指尖拂过的耳廓。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微凉的触感。
心里那潭水,被投入一颗石子,涟漪迟迟不散。
她走到速写本前,看着他写下的那几个公司名称,笔迹凌厉,力透纸背。
将计就计。
她轻轻重复着这四个字。
窗外的夜色浓如墨,山影幢幢。
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已经悄然拉开了序幕。
而她和他,正站在同一战壕里。
这种感觉,陌生,危险,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密。
她关上工作灯,走出阳光房。走廊的感应灯依次亮起,又在她身后依次熄灭。
别墅重归寂静。
但有些东西,已经悄然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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