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苏晚晴醒得很早。
雨过天晴,阳光穿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空气里有种被雨水洗净的清冽味道,混杂着远处传来的隐约鸟鸣。
她换上简单的棉质衬衫和长裤,将长发束成低马尾,素面朝天地下楼。
林伯正在指挥佣人摆放早餐,看见她,微微欠身:“少夫人早。秦总已经去公司了,他吩咐说,您今天可以自由安排。车和司机随时待命。”
“谢谢林伯,我暂时不用车。”苏晚晴走到餐厅,长桌上摆着精致的中西式早点,“我父亲那边……”
“秦总安排的医疗团队上午九点会诊,李秘书已经过去了,有任何情况会第一时间通知您。”林伯递上一杯温热的蜂蜜水,“秦总说,您昨晚睡得不早,喝点这个对胃好。”
苏晚晴接过水杯,指尖触及温暖的杯壁。秦无极连这个都吩咐了?
她坐下,安静地吃完一份简单的早餐。粥熬得软糯,几样小菜清淡可口。餐厅的落地窗外是精心打理过的日式枯山水庭院,白沙、青苔、几块姿态嶙峋的石头,在晨光中静默如画。
这里的一切都完美得无可挑剔,却也冷漠得没有一丝烟火气。
饭后,她回到二楼书房,打开电脑,开始仔细研读那份重组方案。每一条条款,每一个数字,她都反复计算、推敲。同时,她调出秦氏集团近三年的公开财报,以及“锦云”品牌的历史资料和专利文件。
工作让她沉静下来。阳光慢慢爬满书桌,她沉浸在数据和文字里,暂时忘记了身处何处,也忘记了那个复杂难测的“丈夫”。
直到手机响起,是李秘书。
“苏小姐,会诊结束了。专家团队的意见很乐观,新的治疗方案效果显著,苏先生今天精神好了很多。”李秘书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专业,“另外,苏氏贸易的债务清算小组今天下午会进驻,开始正式交接。秦总让我问您,是否需要过去看看?”
苏晚晴沉吟片刻:“不用了。有李秘书在,我放心。请转告专家团队,非常感谢。”
挂断电话,她看着屏幕上“锦云”的老商标图案——一朵简洁的流云,缠绕着一枚古式的锦缎梭子。那是她祖父亲手设计的。
她忽然有了个念头。
打开绘图软件,她开始根据记忆,勾勒“锦云”老店的门面,还有店里那些早已消失在岁月里的古老织机、染缸、绣架。笔触细腻,光影柔和,像在修复一段褪色的记忆。
不知画了多久,门口传来轻微的叩击声。
她抬头,秦无极不知何时站在书房门口,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他换了深蓝色的西装,没打领带,衬衫领口随意地敞着,身上带着室外的清冷气息,像是刚从外面回来。
“在画什么?”他走过来,目光落在她的电脑屏幕上。
苏晚晴下意识想合上屏幕,但随即又停住了。没什么可隐瞒的。
“一些记忆里的老样子。”她将屏幕转向他,“‘锦云’最早的门店,还有我祖父用过的几样老工具。”
秦无极俯身细看。画面上,老店的门楣、柜台、甚至木地板上的纹路都清晰可见,光影处理得极其细腻,仿佛能闻到旧木头和染料的混合气味。
“你画得很快。”他评价。
“以前常画。”苏晚晴说,“修复古画前,需要先绘制线稿和分析图。”
秦无极直起身,将手里的文件夹递给她:“看看这个。”
苏晚晴接过,翻开。是一份“锦云文化艺术基金会”的筹建草案。
基金会以保护和传承传统纺织、刺绣技艺为宗旨,初期由秦氏注资五千万,苏晚晴担任理事长,独立运营。草案里甚至列出了第一批拟资助的老艺人名单和濒危技艺保护项目。
“这是……”她抬头看他,有些难以置信。
“你那份重组方案,我看过了。没问题,可以签。”秦无极在书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姿态放松,但眼神专注,“但我觉得,只做商业重组,可惜了。”
他指了指她屏幕上的画:“‘锦云’的价值,不止在商标和专利,更在背后的技艺和历史。单纯做成一个服装品牌,是浪费。做成一个文化符号,一个承载技艺和记忆的平台,它的生命力和附加值会完全不同。”
他的话精准地戳中了苏晚晴内心最深处的那一点念想。
她捏着文件夹的边缘,纸张发出轻微的脆响。“为什么?”她再次问出这个问题,“协议里没要求这个。”
秦无极看着她,阳光从侧面照过来,给他深邃的轮廓镀上一层淡金色的光晕。他的目光很沉,像在审视,又像在坦白。
“三个原因。”他伸出修长的手指,逐一数道,“第一,商业角度。文化品牌的故事性和稀缺性,在高端市场溢价能力更强,符合秦氏未来的战略投资方向。第二,公关角度。秦氏需要更多正面的、有格调的社会形象项目,这个很合适。”
他顿了顿,手指停在第三根。
“第三,”他的声音低了一些,目光落在她握着文件夹、微微用力的手指上,“我觉得,你会想做这个。而一个有事可做、有目标可追的‘盟友’,比一个无所事事的‘太太’,对我来说更有价值。”
又是价值。
苏晚晴垂下眼睫,看着草案上“传承”、“保护”、“新生”这些字眼。每一个,都重重敲在她心上。
他太懂得如何抛出诱饵。不是金钱,不是珠宝,而是她真正在意、无法拒绝的东西。
“我需要考虑。”她合上文件夹,声音有些干涩。
“当然。”秦无极站起身,“草案你可以慢慢看,有任何想法,随时找我。基金会不着急,可以等你把苏氏重组的事理顺。”
他走到门口,又停下,回头:“对了,明晚有个私人拍卖会,有几件不错的古书画和织物残片。有兴趣的话,一起去看看。请柬在文件夹里。”
说完,他离开了书房,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
苏晚晴坐在原地,许久没动。
阳光渐渐西斜,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打开文件夹,抽出那张深蓝色的烫金请柬。拍卖行是她熟悉的那家,拍品目录里,确实有几件让她心跳加速的东西——一幅清代佚名绢本花鸟,品相不佳但笔意难得;还有几片宋代缂丝的残片,图案罕见。
他知道她会感兴趣。
他好像……越来越知道,什么东西能触动她。
这种被精准“了解”的感觉,让她既觉得被尊重,又感到一丝隐隐的不安。
她拿起手机,给父亲发了条信息:“爸,秦无极提了一个基金会的方案,是关于‘锦云’技艺传承的。我觉得……可能是条路。”
父亲很快回复,只有一句话:“晚晴,你觉得对,就去做。爸爸只希望你平安高兴。”
平安,高兴。
苏晚晴放下手机,走到窗前。庭院里,林伯正在修剪一株红枫,动作缓慢而专注。阳光很好,天空湛蓝如洗。
一切都显得平静而美好。
可她心里清楚,这平静之下,暗礁遍布。
秦无极的“好”,背后是精密的算计和明确的目的。秦家的暗流,不会因为一场晴空而消失。而她自己的心,也在理智与感性的拉扯中,开始出现细微的裂缝。
她回到书桌前,打开加密文档。
光标闪烁,她打了几个字,又删掉。反复几次,最终只留下一句:
“Day 4: 他给了我最想要的‘诱饵’。我该警惕,却忍不住心动。”
窗外,枫叶被风吹动,沙沙作响。
像叹息,也像某种无声的催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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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