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环城,黄昏。
橘红色的晚霞,落在高楼大厦的玻璃幕墙上。
一脸青涩的肖战,拖着行李箱站在“琉璃娱乐”的大楼前。
玻璃幕墙上映出他洗得发白的白衬衫,破洞牛仔裤,和周围妆容精致的行人比起来,像一株误闯入花园的野草。
三天前,他还在美院的画室里,对着一幅未完成的《星夜》发呆,画笔上的油彩蹭得指缝都是。
现在,他手里捏着一张面试单,被手心的汗水浸湿了边角,上面“艺人部”三个字刺得他眼睛发疼。
“肖战是吧?”
前台小姐的声音带着职业化的甜腻,递给他一张访客证,“周姐在三楼等你,左转第三个办公室。”
“谢谢。”
肖战声音有些发紧,接过访客证后,走向电梯。
电梯缓缓上升时,他盯着那不断跳动的数字,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星探找到他的那天。
那时,他正在校园画展的角落里,收拾着自己的画具。
突然,一个穿着熨帖西装的人出现在他面前,递过来的名片上,印着“琉璃娱乐星探部总监”几个字。
那人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你的眼神很有戏,有没有兴趣试试当演员?”
当时的他,第一反应以为是遇到了骗子。
直到对方拿出公司资料,以及合作院校的推荐信。
他才在“也许能让更多人看到我的画”的荒唐念头里,鬼使神差地答应了面试。
现在想来,自己更像是被那几句“你的镜头感是天生的”夸赞冲昏了头。
毕竟在这之前,他唯一的“镜头经验”,仅仅是高中时被同学拉去拍了一张模糊不清的班级合照。
那时的他站在角落里,笑容都显得有些拘谨。
周姐的办公室里,弥漫着淡淡的栀子花香。
她从堆积如山的文件里抬起头,脸上堆着公式化的笑容,眼神却在快速地打量着肖战。
“坐。看了你的资料,美院在读,专业课全优,不错啊。”
她一边说着,一边推过来一份合同,手指轻轻敲了敲纸面,“咱们琉璃虽不是头部公司,但胜在踏实。
你这外形条件,往偶像路子走没问题,先从三个月的基础培训开始,形体、台词、表演都得学。
表现好的话,下个月有部校园网剧的男三号,我给你争取试镜机会。”
肖战接过合同,指尖轻轻划过“艺人签约协议”几个黑体字,纸页边缘的毛刺蹭得指腹微微发痒。
他快速浏览着条款,目光在“违约金”那一栏顿住了。
那对他而言,是个天文数字,需要他不吃不喝画许多年画才能够凑齐。
“有顾虑?”
周姐看出他的犹豫,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娱乐圈就是这样,高风险高回报。你要是只想安安稳稳,现在回去画画还来得及。”
这话像一根针,刺破了他心里那点摇摆不定。
他的脑海中,瞬间闪过母亲送他到车站时的情景。
她偷偷往他背包里塞的那盒润喉糖,水果味的,还特意叮嘱他“练台词费嗓子,含一颗舒服点”。
母亲眼中那担忧又期待的神情仿佛就在眼前。
还有自己画了无数张的星空。
每一幅都倾注了他的心血和梦想,可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或许,就是此刻眼前这团飘忽的、抓不住的光。
那可能是让他的艺术被更多人知晓的契机。
“我签!”
他深吸一口气,拿起笔,笔尖落在签名处时微微发颤,却没有再犹豫。
抬起头,迎上周姐带着几分满意的目光,他心中五味杂陈。
走出周姐的办公室,楼道里的灯光有些昏黄。
他将那份签了字的合同放进背包,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母亲塞的润喉糖,心中涌起一股暖意。
集体宿舍在老城区的一栋居民楼里,七拐八绕才找到入口。
推开房门的瞬间,消毒水味混着少年人的汗味扑面而来。
四个上下铺铁架床占满了房间,靠窗的书桌上堆着泡面桶和剧本,墙上贴着当红偶像的海报。
“新室友?”
一个染着蓝毛的男生从床上探出头,嘴里还叼着牙刷,“我叫林浩,说唱组的。”
“肖战。”
他放下行李箱,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
“哦,那个被星探挖来的美术生?”
另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男生推了推眼镜,“我是周宇,跟你一样,表演组的。”
他指了指最里面的空床位,“就剩那个了,周姐说让给你。”
铺床时,肖战发现床垫上有块明显的污渍,像被泼过咖啡。
林浩叼着面包凑了过来:
“之前是李哥睡的,他上个月考核被刷了,连夜收拾东西走的,估计是没来得及清理。”
他用胳膊肘撞了撞肖战的胳膊,语气里带着点过来人的随意:
“没事,铺个床单就盖住了,咱们这儿,讲究不了那么多。”
肖战没接话,只是弯腰打开行李箱。
里面的衣物叠得整整齐齐,最上面压着条熨烫过的米白色床单。
他抽出来抖开,落下时正好盖住那块污渍,连带着床垫边缘的磨损也遮得严严实实。
像用一层薄薄的屏障,把别人留下的痕迹和自己的新生活隔开。
他打开背包,那盒润喉糖滚了出来,塑料包装在昏暗的光线下闪了闪。
他捏起来放进床头柜,感觉心里踏实了点。
第一堂表演课在公司顶楼的排练室。
木地板被磨得发亮,墙上嵌着整面墙的镜子,把二十几个新人的局促和紧张照得无所遁形。
老师是个留着络腮胡的中年男人,自我介绍说叫老魏,曾是话剧演员。
“今天不教斯坦尼,不练声台形表,先来个即兴。”
老魏靠在把杆上,眼神扫过众人:
“主题‘离别’,不用台词,就用动作和表情,让我相信你在跟一个很重要的人说再见。”
第一个上去的人是周宇。
他低着头走到场地中央,肩膀微微耸动,忽然转身做了个挥手的动作,眼眶红了。
老魏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归队。
周宇走回来时,镜片后的眼睛亮了亮,带着点完成任务的释然。
轮到肖战时,他站在镜子前,看见自己的影子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单薄。
老魏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想一个你最舍不得的人,或者一件事。”
他的脑海里,瞬间闪过画室里那幅未完成的《星夜》,闪过母亲在车站挥手时被风吹乱的头发,闪过背包里那盒还没开封的润喉糖。
心脏猛地一缩,像是被看不见的手攥住了,酸意顺着血管往眼眶里涌。
他想抬手做点什么,比如像周宇那样挥挥手,或者像电影里演的那样拥抱空气,可胳膊像灌了铅,只能僵在原地。
喉咙里像是堵着一团棉花,发不出一点声音,只有眼眶越来越热,镜子里的影子渐渐模糊,连带着周围人的脸都成了晃动的色块。
“噗嗤——”
一声轻笑像水滴落在滚油里,瞬间炸开。
紧接着,窃笑声顺着镜面爬过来。
有人用剧本挡着嘴,有人肩膀抖得像筛糠,细碎的议论声钻进耳朵里:
“他站着干嘛?罚站啊?”
“美术生就是不一样,连发呆都这么有‘艺术感’。”
“美术生的脑回路果然不同凡响,这叫行为艺术吧?”
肖战的脸瞬间烧了起来,耳朵里嗡嗡作响。
那些笑声像针一样扎在背上,让他想立刻缩成一团。
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刺痛感让他勉强稳住脚步。
不能跑,不能在这么多人面前逃开!
老魏终于开口了,声音平静得没有波澜:
“肖战是吧?情绪到了,但没传出来。表演不是自嗨,是要让观众感受到你的心。”
下课铃响的瞬间,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冲了出去。
走廊里的风灌进领口,带着空调的冷气,却吹不散他脸上的热意。
“喂!等等!”
林浩追上来,蓝毛在走廊灯光下晃得扎眼。
他拍了拍肖战的肩膀:
“没事,哥们,老魏就这样,刀子嘴豆腐心。我第一次上台,腿抖得跟缝纫机似的,他还说我像只受惊的鹌鹑呢。”
肖战摇了摇头,喉咙里发紧,说不出话来。
走到楼梯口时,迎面撞上一群人。
周宇正被几个女生围着,脸上带着点被簇拥的得意。
其中一个扎高马尾的女生瞥见肖战,声音不大不小:
“刚才那个美术生也太尬了吧?站着不动跟个木头桩子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雕塑系来串场了呢。”
周宇推了推眼镜,嘴角勾了勾,语气里的优越感像没盖严的香水:
“他连最基本的走位都不会,估计撑不过第一个月的考核。毕竟,不是谁都能吃这碗饭的。”
肖战的脚步顿了半秒,指甲又往掌心掐了掐,头也不回地加快了下楼的速度。
脚步声在楼梯间回荡,像是在跟自己较劲。
他没回宿舍,而是绕到公司后面的小巷里,那里堆着废弃的道具和画架,像是被遗忘的角落。
他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下,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屏幕上是母亲发来的消息:
“儿子,培训累不累?食堂的饭菜合胃口吗?记得按时吃饭,吃润喉糖,别熬夜。”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眼眶又开始发热。
手指在输入框里敲了“妈,我今天”,又删掉,换成“有点难”,想了想,还是删掉了。
最后,只回了一句:“不累,挺好的,您放心”。
收起手机时,指尖碰到了口袋里的硬壳——
是那盒润喉糖。
他拆开包装,倒出一颗塞进嘴里。
草莓味的甜意瞬间在舌尖散开,带着点微酸,像此刻心里的滋味,又涩又有点回甘。
他想起老魏的话:“让观众感受到你的心。”
想起镜子里自己手足无措的样子,想起那些藏在笑声里的轻视,想起周宇的那句“撑不过一个月”……
拳头在膝盖上慢慢握紧。
他可以画不好画,可以被老师批评,但不能被人说“撑不过一个月”!
那团从画布里跑出来的光,哪怕现在还抓不住,哪怕追起来会跌跌撞撞,他也想拼尽全力,往前跑一步,再跑一步!
巷口的风吹进来,带着附近饭馆飘来的饭菜香。
他含着那颗糖,慢慢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往排练室的方向走去。
他想再去对着镜子,试试怎么把心里的东西,好好地“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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