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幽冥涧的过程,比预想中更为顺利。或许是我体内那吞噬了万千戾魂的古妖力余威尚存,又或许是那株凝魂草散发出的纯净气息让诸多阴邪之物本能地避忌,一路行来,竟再无不开眼的魑魅魍魉前来阻拦。只有那无处不在的、仿佛能侵蚀灵魂的死寂与怨力,依旧如影随形,提醒着我们刚刚脱离的是何等凶险之地。
重返阳光之下的那一刻,即便那阳光因瘴气遮蔽而显得昏黄朦胧,也让我和白浅不约而同地深吸了一口气。幽冥涧内沉积万古的压抑感,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尽管外界依旧荒凉,却总算有了一丝“生”的气息。
白浅停下脚步,回望那被浓郁灰色瘴气永久笼罩的幽冥涧入口,眼神复杂难明。这一趟绝地之行,我们皆伤痕累累,却也各有收获。我修复了神魂,觉醒了莫测的古妖力;而她,似乎也在这生死边缘的挣扎与那段上古记忆的冲击下,眼神中少了几分作为“司音”时的彷徨与隐忍,多了几分属于青丘女君白浅的、沉淀后的冷冽与决断。
“此地不宜久留,需尽快离开北荒范围。”她收回目光,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冷静,“翼族在北荒势力盘根错节,离镜绝不会善罢甘休。”
我点头表示同意。体内力量的增长并未带来盲目的自信,反而让我更清晰地认识到,无论是离镜还是其背后的擎苍,乃至天族可能存在的潜在敌意,都不是现在的我们可以正面抗衡的。潜行、蛰伏,是必要的手段。
我们并未选择来时路,而是绕开可能被翼族重点监控的区域,沿着一条更为偏僻、崎岖的路径,向着青丘的方向迂回前行。
一路上,我们的话并不多。大部分时间都在沉默地赶路和警惕地戒备。白浅偶尔会指点我一些灵力运转和气息隐匿的技巧,虽只是只言片语,却往往切中要害,让我对自身力量的掌控更精进一分。而我体内那蛰伏的古妖力,似乎也与她的仙灵之力存在着某种奇妙的共鸣,在她靠近或引导时,会显得格外温顺。
这种无声的默契,在历经生死后,显得愈发自然。
数日后,我们已悄然越过北荒与青丘势力范围的模糊边界,进入了一片名为“迷雾森林”的广袤地域。这里古木参天,终年被不散的白色雾气笼罩,地形复杂,妖兽潜行,是天然的隐匿之所,也是通往青丘腹地的几条隐秘路径之一。
森林中寂静得有些反常,连虫鸣鸟叫都稀疏可闻,只有我们的脚步踩在厚厚落叶上发出的沙沙声。
“小心些,”白浅微微蹙眉,神识如同无形的丝线向四周蔓延,“这里安静得过头了。”
我心中一凛,立刻提聚心神,古妖力在经脉中缓缓流转,五感放大到极致。空气中,除了潮湿的草木气息和淡淡的腐殖质味道,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极其微弱的、若有若无的腥气。
【环境扫描:检测到多重隐匿能量波动,带有敌意。判定为埋伏。】
系统的警告证实了我们的直觉。
几乎在系统提示响起的同一瞬间,异变陡生!
“咻咻咻——!”
数十道闪烁着各色光芒的箭矢、飞针、毒蒺藜,如同疾风骤雨般,从前后左右、甚至头顶的浓密树冠中激射而出!这些攻击并非杂乱无章,而是构成了一个精妙的合击阵势,封死了我们所有可能的闪避路线,目标明确——擒杀!
“哼,果然来了!”白浅冷哼一声,不见她如何动作,青冥剑已然出鞘!
一道圆融无比的青色剑幕以她为中心豁然展开,如同一个倒扣的玉碗,将我们两人护在其中。剑幕之上,水波般的涟漪荡漾,那些袭来的暗器撞在上面,发出密集的“叮叮”声响,大部分被直接绞碎弹飞,少数蕴含特殊力量的,也仅仅让剑幕泛起几圈较大的涟漪,无法突破分毫。
她甚至没有移动脚步,仅凭一剑之威,便化解了这第一波致命的偷袭!
然而,袭击者显然也预料到了不可能如此轻易得手。就在剑幕升起的刹那,四周浓雾翻滚,七道身着灰色劲装、脸覆诡异鸟羽面具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占据七星方位,将我们团团围住。他们身上气息晦涩,行动间配合默契,显然是一支训练有素、精通合击之术的死士队伍。
为首一人,身形高瘦,面具下的目光冰冷如毒蛇,死死锁定在白浅身上,声音沙哑地开口:“奉君上之命,请司音仙君,以及……玄女姑娘,回大紫明宫做客。”
他刻意在“玄女姑娘”四字上加重了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
离镜的人!而且,他们竟然点破了白浅“司音”的身份!这意味着离镜很可能已经查到了些什么,或者这只是试探?
白浅持剑而立,衣袂在微风中轻轻飘动,面对七名显然修为不弱的死士合围,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只有眼底的寒意愈发深邃。
“就凭你们?”她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睥睨的傲然。
那为首的死士不再多言,手臂一挥:“结阵,拿下!”
七人同时动作,身形交错,步伐诡谲,一股阴冷粘稠的阵法之力瞬间生成,如同无形的沼泽,试图束缚我们的行动,压制我们的灵力。同时,七道颜色各异、却同样狠辣刁钻的攻击,如同七条毒蛇,从不同的角度袭向白浅周身要害!
这阵法与合击之术,显然是为对付高阶上仙甚至上神准备的!
白浅眼神一凝,青冥剑光华暴涨,剑势一变,由守转攻!她身随剑走,化作一道青色惊鸿,竟是不退反进,主动杀入七人组成的阵势之中!
“叮叮当当——!”
剑刃交击之声如同爆豆般响起,火星四溅。白浅的剑法精妙绝伦,每一剑都直指阵法运转的节点与合击的薄弱之处,以一敌七,竟丝毫不落下风,反而将那七人逼得阵型连连晃动,险象环生。
我站在剑幕中心,并未贸然出手。我的战斗经验远不如白浅,古妖力虽强,但运用尚不纯熟,贸然加入战团,反而可能打乱她的节奏。
我在观察,寻找一击必杀,或者打破僵局的机会。
【分析合击阵法:七星锁魂阵,以阴煞之力为核心,弱点在于天枢、摇光两位。建议宿主以强力攻击此二处,可破阵眼。】
系统的辅助分析及时传来,同时在我视野中,清晰地标注出了那七名死士中,处于天枢和摇光位置的两人的能量流动轨迹。
就是现在!
眼看白浅一剑荡开三人的合击,剑势用老,处于天枢位的死士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趁机一剑悄无声息地刺向她肋下空门!
“姐姐,左后方,天枢!”我疾声提醒的同时,体内古妖力轰然爆发!不再是之前吞噬戾魂时的狂暴,而是凝聚成一道凝练无比的暗红色箭矢,带着刺耳的尖啸,后发先至,直射那名天枢死士的背心!
那死士显然没料到一直静立不动的我竟能发出如此凌厉的攻击,更没想到我能一眼看穿阵法核心!他骇然回身格挡,却已慢了半拍!
“噗嗤!”
暗红色箭矢虽然被他仓促间挥出的剑气削弱大半,却依旧穿透了他的护体罡气,狠狠扎入他的右肩!一股充满毁灭与侵蚀气息的力量瞬间在他体内炸开!
“啊!”他惨叫一声,整条右臂瞬间变得漆黑枯萎,阵法运转顿时一滞!
几乎在我出手的同一瞬间,得到我提醒的白浅,仿佛与我心有灵犀,剑势毫不停滞,青冥剑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借着荡开前方攻击的力道,身形如鬼魅般一旋,剑尖已如毒龙出洞,点向了处于摇光位的另一名死士!
那天枢位受创,摇光位猝不及防,阵法瞬间露出了巨大的破绽!
“破!”
白浅清叱一声,青冥剑光华璀璨到极致,一道凝练无比的青色剑罡,如同切豆腐般,轻易撕裂了因破绽而变得脆弱的阵法屏障,精准地没入了那摇光死士的咽喉!
一击毙命!
七星锁魂阵,破!
剩余六名死士阵势被破,遭到反噬,齐齐闷哼一声,气息紊乱。为首那人又惊又怒,看向我的目光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怨毒。
“杀了她!”他嘶吼着,不顾自身伤势,连同其余五人,如同疯狗般朝我扑来!他们显然看出,我这个“变数”是导致他们失败的关键!
面对六名至少是真仙修为的死士含怒扑杀,恐怖的杀意如同实质般碾压而来!我瞳孔骤缩,体内古妖力自主高速运转,在身前布下一道道暗红色的屏障。
然而,一道白色的身影,比他们的攻击更快,如同不可逾越的天堑,再次挡在了我的身前。
是白浅。
她甚至没有回头看我,只是将青冥剑横于身前,看着那扑来的六人,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带着一丝嘲讽的弧度。
“动我的人,”她轻轻开口,声音不大,却仿佛带着万载玄冰的寒意,清晰地传入每一个死士,以及我的耳中,“问过我的剑了吗?”
话音未落,她周身气势陡然一变!一股远比之前更加浩瀚、更加威严磅礴的气息,如同沉睡的巨龙苏醒,轰然爆发!
青色的仙光冲天而起,隐约间,仿佛有九条巨大的、优雅而威严的狐尾虚影在她身后一闪而逝!
那六名扑来的死士,在这股纯粹而强大的青丘九尾天狐的威压之下,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钢铁壁垒,前冲之势戛然而止!修为稍弱的两人,更是直接喷血倒飞出去!
为首那名死士面具下的双眼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声音颤抖:“九……九尾……你是……白……”
他的话未能说完。
因为白浅的剑,已经到了。
剑光如青虹贯日,一闪而逝。
六颗戴着鸟羽面具的头颅,伴随着六道喷溅的血柱,冲天而起!
现场,一片死寂。
只有浓重的血腥味,在白色的雾气中,缓缓弥漫开来。
白浅缓缓收剑,转过身,看向我。她周身的恐怖威压已然收敛,但那双凤眸中的冷意尚未完全散去。
她走到我面前,目光落在我身上,仔细打量了一番,确认我无恙后,才淡淡道:“收拾一下,此地血腥味太重,会引来更多麻烦。”
我看着她清冷的侧脸,回想起她刚才那句“动我的人”,以及那毫不犹豫、斩钉截铁的守护,心中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嗯。”我低低应了一声,压下心头翻涌的异样情绪,开始迅速清理战场。
在我们离开这片刚刚经历厮杀的区域,继续向青丘腹地深入时,我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那几具迅速被森林雾气吞没的尸体。
离镜的追杀,比预想中来得更快、更狠。而白浅显露九尾天狐威压,意味着她的身份,恐怕也隐藏不了多久了。
前路,注定不会平静。
狐岐山,青丘的权力中心,等待着我们的,又将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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