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日后,大朝会。
皇帝高踞龙椅,冕旒下的目光沉静地扫过殿内众生,最终在垂手立于皇子队列中的元澈身上短暂停留了一瞬,那目光深沉难辨,让元澈的心没来由地一紧。
议事按部就班地进行着,漕运、边关……仿佛与往日并无不同。元澈微微松了口气,或许,江南的风声还没那么快传到父皇耳中。
然而,当议题进行到江南盐务概要陈奏时,一道清越沉稳的声音打破了这表面的平静。
“陛下,臣有本奏。”
只见萧赞手持玉笏,稳步出列,蓝色官袍衬得他身姿如松,他这一出声,瞬间吸引了所有目光,连原本有些慵懒的皇帝也稍稍坐直了身体。
元澈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他下意识地用眼角余光去瞥站在前方不远处的元疏,却见元疏眼观鼻,鼻观心,姿态恭敬而平静,仿佛周遭一切都与他无关。
萧赞的声音在大殿中清晰地回荡:“臣要弹劾江南转运使周宏,玩忽职守,驭下不严,致使转运使衙门纲纪废弛,防卫形同虚设。”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脸色微变的几位官员,继续道,“据臣所得确凿消息,就在五日前深夜,竟有数名身份不明的贼人,手持利刃,潜入转运使衙门核心档案库房所在院落,如入无人之境。期间虽未造成重大损失,但衙门护卫反应迟缓,直至贼人离去后方才察觉。此等疏漏,简直骇人听闻。”
殿内响起一片低低的哗然。京城衙门被夜闯,这可是极大的失职。
皇帝眉头蹙起:“竟有此事?周宏何在?”
年迈的江南转运使周宏连滚带爬地出列,扑通跪倒,汗如雨下:“陛、陛下恕罪!老臣……老臣失察!定、定当严加整顿……”
“整顿?”萧赞语气转冷,打断了他的辩解,“若仅仅是防卫松懈,或可说是疏忽。然则,经臣初步查证,此事绝非简单的治安案件。其目标明确,直指存放盐务档案的库房。而就在事发前后,臣亦接到多方密报,指证周宏麾下巡盐御史赵明德、漕运司丞孙海、以及钱塘盐课司大使李荣等数人,长期利用职权,与地方盐枭勾结,篡改账目,贪墨巨额盐税,中饱私囊,数额之巨,触目惊心。”
他每念出一个名字,元澈的脸色就白上一分。这些人,无一不是他经营江南、输送利益的核心骨干。
“此为臣梳理的部分涉案账目往来抄录,以及相关人员与不明身份者往来接触的时间、地点记录,更有衙役、小吏目睹贼人形貌、口音之证词。”萧赞从袖中取出一本厚厚的奏章,由内侍接过,恭敬地呈送到御前。“所有线索,皆指向这些官员监守自盗,而此次夜闯衙门,极有可能便是为了销毁罪证。”
皇帝接过奏章,缓缓翻开。殿内寂静得只剩下纸张摩擦的细微声响。随着阅读的深入,皇帝的脸色越来越沉,如同暴风雨前的天空。那奏章里条分缕析,时间、地点、人物、疑似资金流向,虽然尚未形成最终的铁案,但脉络清晰,指向明确,尤其是那些与七皇子府隐约相关的蛛丝马迹,更是让他心头火起。
元澈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头顶。他不敢相信,萧赞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掌握如此多、如此具体的线索?那些隐秘的接触,那些账目的异常……他猛地再次看向元疏,却见元疏此时也微微抬眸,目光似乎无意间与萧赞接触了一瞬。
那眼神极快,没有任何情绪交换,平淡得如同陌生人。但元澈却仿佛捕捉到了什么——那不是巧合。元疏那看似平静的目光深处,是一种洞悉一切的冷漠。是了,是元疏!一定是元疏在背后提供了关键信息!他们早就串通好了!
就在这时,元疏也出列了。他并未看萧赞,而是面向皇帝,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沉重与自责:“父皇,儿臣领户部侍郎一职,虽主要在京中历练,然于钱粮账目一道亦有所涉猎。萧大人所奏江南盐务疑案,儿臣此前在核查往年账目时,亦发现几处不甚合理之处,本欲深入查证,奈何……权限所限,未能竟全功。如今看来,竟与萧大人所查暗合。儿臣恳请父皇,彻查此案,以正朝纲。”
“砰——!”
皇帝终于忍无可忍,猛地一拍御案,震得案上笔砚齐跳。他脸色铁青,目光如利剑般射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周宏,以及脸色惨白、几乎站立不稳的元澈。
“好!好一个江南转运使!好一群朕的‘肱股之臣’!”皇帝的声音带着雷霆之怒,“国之盐税,关乎社稷民生,竟成了尔等硕鼠的私库!结党营私,贪墨无度,如今竟还敢派人夜闯衙门,企图销毁罪证?!简直无法无天!”
“陛下息怒!”百官齐刷刷跪倒一片。
皇帝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气得不轻。他深吸一口气,厉声道:“传朕旨意!江南转运使周宏,革去一切官职,锁拿进京,交三司会审!巡盐御史赵明德、漕运司丞孙海、钱塘盐课司大使李荣等一干涉案官员,即刻革职查办,家产抄没!此案由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牵头,给朕彻查到底!无论涉及到谁,一经查实,严惩不贷!”
圣旨一下,如同惊雷炸响在奉天殿内。元澈只觉得眼前一黑,耳边嗡嗡作响,几乎要栽倒在地。他苦心经营多年的江南势力,他最重要的钱袋子,就在这短短一刻钟内,被萧赞和元疏一唱一和,联手摧毁了大半。他甚至能感觉到周围投来的目光,有惊愕,有怜悯,但更多的,是冰冷的审视和即将到来的疏远。
萧赞垂首躬身:“臣遵旨。”自始至终,他未曾再看元疏一眼,仿佛刚才那短暂的视线交错从未发生。
元疏也平静地退回队列,依旧是那副沉稳低调的模样。
只有元澈,如同被抽走了魂魄,呆立在原地,浑身的血液都冷了下去。
不知道为啥,我真的很喜欢写小情侣在朝堂上并肩作战的样子(一个眼神的默契哈),我后面还是直接想把元疏改为元子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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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