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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六点,长途客车刚驶过澜沧江大桥,林序就已经捧着手机,指尖在屏幕上飞快滑动。
昨天,他刚结束研究生最后一门考试,便背着相机包一头扎进了前往云南的旅程。
车窗外的山峦披着晨雾,他一边欣赏一边痴迷于手机里那些关于苗疆的零星记载。
一旁身穿靛蓝土布褂子的老人瞅着身侧白白净净的男生废寝忘食的模样,忍不住开口感慨道:“现在像你这样的年轻人很少关注这些嘞……”
林叙的注意力被打断,这才抬起头看了眼身侧的老人,见对方脖颈上环佩作响,欣喜地开口询问:“大叔,您是苗族人?!”
“是啊,土生土长的苗族人。”老人骄傲的晃了晃脑袋,脖颈上的银饰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撞击声。
林序乌黑的眸子顿时亮了,连忙把手机屏幕转向老人:“大叔您看,我查了好多关于苗疆蛊术的记载,说有种‘金蚕蛊’能藏在茶杯里,还有‘情蛊’能让人死心塌地……这些都是真的吗?”
“有些事,信则有,不信则无。我们寨子里的老人说,蛊是山灵的馈赠,是月神的侍者,同时也是禁忌。”老人有些浑浊的眼睛在看见手机屏幕上那些新闻轶事后,闪过一丝复杂的光。
“那您肯定知道不少奇事吧?可以跟我讲讲吗?”林序不肯放过这么一个了解苗族秘闻的大好机会,往前凑了凑,声音里满是急切,“我听说以前有外乡人闯进寨里偷蛊书,结果走不出山谷,最后绕回原地时,头发都白了……”
“确有其事。”老人叹了口气,指尖摩挲着烟杆上的刻纹,“那外乡人贪心不足,想偷‘蛇蛊’去害人,被山灵缠上了。我们苗人敬山敬神敬月,从不拿蛊术作恶,可总有外人不信邪。”
顿了顿,老人又说起一桩事:“几十年前,有户人家的姑娘被人拐走,她娘悄悄下了‘寻踪蛊’,那蛊虫顺着气味一路爬,最后在百里外的镇子里找到了人,那拐子没多久就浑身长满红斑,烂得不成样子。”
“哇!这也太神奇了!那您知道翁基老寨吗?我听说那里还保留着最原始的……”
“住嘴!”
话音未落,老人猛地变了脸色,手里的烟袋“啪”地砸在腿上,脖颈间的银环因动作剧烈响成一片,原本温和的眼神瞬间变得凌厉,像淬了冰的刀子直直射向林序。
“那地方也是你能随便打听的?毛头小子不知天高地厚!”
林序被吼得一愣,下意识往后缩了缩:“我、我就是好奇……”
“好奇也不行!”老人狠狠瞪着眼前的男孩儿,胸口剧烈起伏,“那寨子早封了!几十年前出过事,邪得很!外人进去就没个好下场!我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别给自己惹祸!”说完,背过身去,任凭林序怎么道歉、怎么追问,都再没回头,只留下一个紧绷的靛蓝色背影。
林序僵在座位上,看着老人决绝的侧脸,心里的好奇不仅没被打消,反而像被泼了油的火,烧得更旺了——翁基老寨,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各位乘客,元阳梯田观景台站到了,请您带好随身物品,准备下车。”
广播声打断了车内尴尬的气氛,林序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抓起相机包跳下车,刚才被老人呵斥的窘迫瞬间被抛到脑后。
车门打开的刹那,一股混着水汽和稻禾清香的风扑面而来。
林叙下意识地眯起眼,随即就被眼前的景象狠狠攥住了呼吸。
晨雾还未散尽,层层叠叠的梯田从山脚一直铺向云端,像被天神打翻的绿绸,又像无数面镜子嵌在山间,映着天光云影,每一道田埂都流淌着湿润的光泽。
远处的哈尼族蘑菇房顶着薄雾,像散落在绿毯上的珍珠,偶尔有几声鸡鸣狗吠穿过雾气飘来,衬得这片山水愈发静谧悠远。
“我的天……这也太美了!”
林序手忙脚乱地掏出相机,镜头还没对准取景框,手指就先开始发抖——那些在画册里见过无数次的画面,此刻已然活生生地铺在眼前,比任何文字描述都更具冲击力。
云雾在山谷间缓缓流动,阳光偶尔刺破云层,在梯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原本墨绿的田垄霎时泛起金辉,像有无数条光带在水面上跳跃。
刚才老人的怒斥还在耳边回响,可看着这片被晨光吻醒的梯田,心里的那点不快早已烟消云散。
林序举着相机连拍,恨不得把每一缕雾、每一寸水、每一片新抽的稻叶都装进镜头里,快门声在寂静的晨雾里格外清晰。
他甚至觉得,或许正是这份神秘,才让这片土地如此迷人——翁基老寨的秘密藏在深山里,而眼前的梯田,不就是大自然最慷慨的馈赠吗?
林叙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胸腔里灌满了清甜的空气——管它什么老寨什么秘密,先把眼前的美景看够了再说!
“嘿嘿!美丽的大自然,我来喽~”
男生振臂一呼,沿着田埂往上攀爬,想找个更高的角度拍晨雾散去的瞬间,不知不觉间,人已经远离了观景平台。
待他回过神时,太阳早已爬到头顶,晨雾变成了轻薄的云,那辆停靠在观景平台的客车早就看不见了。
“靠!我居然走了这么远?!”在发现自己居然走出了既定范围后,林叙这才慌忙地摸出手机查定位。
此时时间已过去了整整两个小时,而留给游客的观景时间只有四十分钟,这就意味着客车早在一小时前就开走了。
但下一辆客车要在下午两点时才能到达,他总不能在这儿等四个小时吧?!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
“啊……早知道就不走这么远了……”林叙懊恼地抓了抓头发,额前的碎发被揉得乱糟糟。
他抬头望了望四周,除了层层叠叠的梯田和远处模糊的山影,连个人影都没有。
风穿过稻禾,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嘲笑他的冒失。
“真是脑子进水了……”林叙抬手拍了下额头,声音里带着点气鼓鼓的委屈,手指烦躁地划拉着地图,却在无意间划拉到了一家小小的旅店,距离这里仅有一公里。
“咦?!”
男生凑近屏幕,用指尖放大地图,那个标着“山月居”的小红点就在前方不远处的山坳里,旁边还贴心地标注了“提供食宿”的字样。
“天无绝人之路啊!”一公里而已,不算太远,总比在这空旷的梯田里晒四个小时强!
林叙立刻迈开步伐,顺着地图指引的方向往山坳里走。
一路上,稻禾的清香渐渐被草木的湿润气息取代,越往里走,雾气又悄悄漫了上来,带着点凉丝丝的湿意,缠在脚踝边,倒也驱散了不少日晒的燥热。
走了约莫二十分钟,雾气里隐约露出一角青灰色的瓦檐,紧接着是半截矮墙,墙上爬满了绿色的藤蔓。
林叙加快脚步绕过去,就见一扇老旧的木门旁挂着块木牌,上面用红漆写着“山月居”三个字,笔画有些斑驳,却透着股古朴的暖意。
“有人吗?”男生走上前轻轻敲了敲门,木门发出“吱呀”的声响,自己开了条缝。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一只大黄狗趴在屋檐下打盹,见了他也只是抬了抬眼皮,又懒洋洋地闭上了眼。
正屋的门帘被风掀起一角,能看到里面摆着张老旧的八仙桌,桌角放着个粗陶茶壶。
“请问有人在吗?”林叙又喊了一声。
“有的有的!”这次从屋后传来一阵动静,一个穿着蓝布褂子的中年男人扛着锄头走了出来。
“大叔您好!我是来旅游的,刚才在梯田里走得太远,错过了客车,看到您这儿能住,想问问还有空房吗?”林叙连忙说明来意,脸上堆着点不好意思的笑,手指还紧张地抠着相机包的带子。
男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把锄头往墙角一靠:“有是有,就是条件简陋。”
“不嫌弃不嫌弃!”林叙赶紧摆手,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能有个地方歇脚就行,多少钱一晚?”
男人挠了挠头,报了个不算贵的价钱。林叙二话不说就答应了,跟着对方走进屋里,一股淡淡的松木香味扑面而来,让他紧绷了半天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
“先歇会儿吧,”男人倒了杯热茶,“下午的客车要是赶不上,晚饭就在这儿吃点。”
“谢谢!” 林叙捧着热茶,看着窗外漫进来的雾气,突然觉得这意外的滞留好像也不算太糟。至少,他不用在烈日下暴晒四个小时了。而且……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刚才地图上好像显示,这附近离翁基老寨,好像也不算太远?
心里那点被老人呵斥下去的好奇,又悄悄冒了头。
“大叔,我想问一下,这里距前方那座山还有多远?”林叙捧着热茶喝了一口,入口清甜回甘,很是好喝。
“你要去前面那座山?不行的,明天是祭树节,那座山不对外开放。”
“祭树节?”林序猛地抬头,眼睛比壁炉里的火星还亮,“大叔,您能带我一起去吗?我就想去看看,保证不添乱!”
“不行。”男人摆了摆手:“忌树节是我们苗人的传统节日,不好带外人去。”
“我付报酬!”林序赶紧摸出钱包,抽出几张百元钞票递过去,眼神里带着点执拗的恳求,“您看这些够吗?不够我再加!我真的对你们的文化特别感兴趣,就想拍几张照片,绝不打扰仪式。”
“……”
男人盯着钞票看了几秒,又看了看林序脖颈上的相机,判断出眼前这个长得比女孩儿还要水灵的男生应该是个大学生,而他们这里每年都会来很多大学生。
一说起这些大学生他就头疼——比驴还倔、比猪还蠢,越是不让干什么就越要干什么,而眼前这个男孩儿眼里那股不肯罢休的劲儿分明又是另外一头倔驴。
男人叹了口气,将林叙拿钱的手推了回去:“行吧,看在你是大学生的份儿上……明天早点起,规矩多,少说话。”
“一定一定!”林叙点头如捣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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