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田湉抱着阿秋去了北山。
“田湉姐姐,这是什么呀?”阿秋把她的红狼头项链举到她眼前。
“是狼。”田湉回答。
阿秋瞪着滴溜圆的大眼睛。把项链捧在手心。阿秋和他哥哥长得很像,就是脸上的肉多了许多,真想上去咬一口。
“哥哥给我讲,狼是很高傲的动物。”阿秋把项链放好,趴在田湉肩上。
“那你喜欢狼吗?”田湉问道。
“我喜欢哥哥。”阿秋道。
田湉穿过公路,开始往山上走。阿秋往下一滑,落到地上,田湉放慢脚步。
“我也喜欢妈妈,妈妈好温柔。妈妈会给阿秋做甜饺。”
雨滴落在树叶上的声音,嘀嗒嘀嗒。
“阿秋,来,快进来。”田湉跑了两步打开塔门。
打开灯,田湉把阿秋抱到沙发上。“我马上就下来。”田湉把外套披在阿秋身上。
转身踏上墙边的铁楼梯。她怕阿秋看见吊台也要往上爬。
踏,踏,踏。田湉来到塔顶,打开闸门,拉下手栓。头顶的大灯咔哒一声,一束强光照亮了整个塔楼。
“田湉姐姐!”阿秋叫道。
“怎么啦——”田湉转身趴在栏杆上向下望,忽然一阵眩晕,楼下白灯照耀的地方变成一片片粼粼的光点。
“那个就是灯塔里的灯吗?好亮啊!”阿秋的声线从粼波中出现,经灯塔的墙壁反射,从各个方向灌进田湉的耳朵。
嗡——————
田湉喉腔一紧,一股鲜血从左耳喷出。
田湉抓紧栏杆,扑通一声跌坐在了地上。
“田湉姐姐?”阿秋的声音更加响亮。
“我没事。”田湉竭力调高音量,觉得耳朵里冒血的势头更加汹涌。
哒哒哒,阿秋迈步的速度有些慢,他在爬楼梯。
田湉深深吸一口气,拿纸把血擦干净,直接塞住耳朵往下走。
“下次不要自己爬楼啊。”田湉右手托着阿秋,左手盖着他身上的外套。
“我能不能在公园里玩一会儿,就一小会儿。”阿秋在宽大的外套里探出头。
“你知道现在在下雨吧?”田湉锁上门。
阿秋失望一声。田湉抱紧他加快了脚步。雨似乎一下子就瓢泼,脚踏在枕木上也觉得软绵绵。
山上的路灯没有开,一辆车驶过公路,远光灯下的地面,雨点密密麻麻水花四溅。
一双热乎乎的小肉手覆上田湉的脸颊。
“冷不冷呀?我们马上就到家了。”阿秋说的好像是他抱着田湉急匆匆往家里赶一样。
“好的。”田湉笑道。
五街灯火通明,田湉在最后一条街转弯,觉得耳边的雨声温柔了不少。
“我们回来啦!”阿秋喊道。
“回来啦,这雨突然就下了。田湉,二楼有浴室,我给你准备了一套新的洗漱用品,去洗个澡吧。”芙佴正在厨房切菜。
“好。”
“阿秋,过来,跟哥哥去洗澡。”阿瑞也是一身湿衣服。
“不要!阿秋没淋湿!阿秋前天刚刚洗过!阿秋不洗澡!”阿瑞一把捞起阿秋小矮个,短手短腿使劲扑棱,活像四只翅膀的胖蛾子。
田湉上楼打开门板,从柜子里拿衣服,才想起自己没有衣服可以换,又悻悻的下了楼。
“快递没拿,我去取回来。”田湉拿了一把雨伞。
“先洗个澡吧?”芙佴在厨房里喊。
“就是…去拿换洗衣服。”田湉笑笑。
“那你小心点啊。”芙佴喊道。
田湉再次出门,一路向上返回北山灯塔。在塔外面的邮箱里找到自己的包裹。
一阵狂风,雨伞差点飞走。
田湉握紧雨伞,这次想起打开手机手电筒了。山路的木头很干净,没有泥泞,但是木头好软,好像要陷下去。
田湉大跨步往下走。跑着回五条街。
“冷的不行了。”田湉心想,在三街看见一家小便利店,买了一碗鲜肉杂烩。
“姑娘,你往里走,有自动洗衣店。你看看浑身都湿了。”
田湉一抬头,发现是那个交易站的温柔大妈。
“哎呀,是你啊。你住在这一片儿?这么巧呀,我住在后面第五条街。”温柔大妈惊讶笑笑。
“我也住在这。你不在交易站工作了吗?”田湉捧着纸碗。
“害,不是啦。我替我爱人看店呢。”大妈摆摆手笑道。
“一碗够不够?我再给你盛一碗,不要钱。”温柔大妈问她。
“不用啦,回去还要吃饭呢。”田湉喝完汤。
“鲜肉杂烩。岚川的老招牌啦,喜欢再来呀。洗衣店是隔间的,带烘干,可快了!快去吧。”温柔大妈挥挥手。
田湉应声走了出去。过一两家门店,果真有个自动洗衣店,田湉在隔间里换上了新到的衣服。站了一会,四处看看,又把衣服脱下来,全部塞进了洗衣机里。
一分钟,衣服就已经洗好烘干了。岚川也不落后嘛。
田湉换上衣服,抱着另外几件回了五街。
“我回来了。”田湉把雨伞挂在鞋架上控水。
“你可以直接挂在门外,竹马等会回来再拿进来。”凉子摆好饭菜,“饭都做好了,他们还没洗好。”
“我马上。”田湉笑笑。
“没事儿,还很烫。”芙佴放好餐具。
田湉上二楼,打开卫生间的门,看了一眼洗手台。只有一副牙具,看来每个房间里都有独立的卫生间。
田湉冲了个热水澡,换好衣服就下楼了。
餐厅亮着橙色灯光,温暖明亮。餐桌上只坐着凉子和杜芙佴。
“阿秋——我们要开饭了——快从浴缸里出来——”芙佴喊道。
“一开始不愿洗,最后不愿出来。”凉子笑笑。
“竹马呢?”田湉坐在凉子旁边。
“他去芒果园了,下雨天怕他婆婆的房子里不通电。”芙佴开始给五个碗里盛汤。又盛了一勺在卡通恐龙图案的碗里,放在阿秋专属的儿童椅上。
门厅传来钥匙进锁眼的声音,“我回来了。”竹马的声音,把田湉挂在门外的雨伞拿了进来。
“淋湿了没有?吃饭吧?”田湉问道。
“没有,我去了果园。还好咱家的芒果够强壮。我听婆婆说其他果园的芒果被打掉了不少。”竹马在芙佴旁边坐下。
“谁要吃芒果派?婆婆这次做了很多。”竹马把手里提的塑料袋子放到桌上,芙佴拿了刀开始分派。除了阿秋,每个盘子里的芒果派大小相差无异。
“我洗好了!”
阿秋还裹着浴巾,被哥哥托着。坐到儿童椅上,活脱脱一个刚出笼的小包子,还冒着潼潼热气。
儿童椅在田湉身边,阿秋坐在田湉和阿瑞中间,阿瑞坐在竹马身旁。
“芒果派!好耶!”阿秋举起手臂。
田湉帮他拉好浴巾,“下次记得穿好衣服啊。”
“他的睡衣刚洗了,还没干。”阿瑞喝了一口汤。
“可以穿其他干净的衣服啊。”凉子说道。
阿秋嘟嘟嘴,熟练的用勺子挖了一块芒果派往嘴里送。
“阿秋用勺子不会撒哦~”
“你真厉害。”
吃得满脸都是。
桌上没有单独盛好的菜盘,每个人都有一份菜,盛在一个小碟子里。
炒菠菜,炒鱿鱼丝,鲜肉杂烩,米饭;还有,芒果派~
“这些都是凉子做的吗?”田湉问道。
“不全是,芙佴姐炒的菜,我做的鲜肉杂烩。”凉子看着田湉。
“真是太厉害了!我怕我会长胖。”田湉夹了个鱿鱼。
“放心好啦,芙佴很注重热量的。吃多少都没事儿。”凉子喝了一口汤。
“这真是,太好吃了。”田湉如同捧着圣杯一样捧着碗。
大家笑着度过了惬意温馨的晚餐时间。
笃笃笃。
“上来。”田湉说道。
“姐姐~”阿秋探出圆圆的脑袋。
“小阿秋,你怎么还不睡觉啊。”田湉走过去把门板推开。
阿秋趴在地板上,“我睡不着。”
“因为没有去公园玩吗?那我们明天一早去,姐姐要去灯塔关灯。”田湉坐在地板上。
“姐姐还感冒吗?”
“已经好了。”
阿秋点点头,活像个小大人。
田湉笑笑,把他抱起来拉上门板。
“你在做什么呢?”田湉把他放到书桌上。
“我在收拾东西。”田湉把新衣服收进衣柜。
“这是什么?”阿秋从她的包里拿出一个小木匣,晃了晃,有个东西在里面。
“我打不开。”阿秋把木匣伸给她。
“我看看。”田湉走过去。
是个做工很细致的木匣,没有锁眼,但明显是上了锁。
阿秋打开桌上的台灯。“谢谢。”
“不客气!”
田湉仔细研究着,一个不规则的圆形凹槽,中间有一部分凸起应该是用那个拧开的。田湉试着用手拧,但是太小了。
田湉叹口气。“叮铃——”
阿秋正在翻看她的包。
“阿秋,把那个铃铛取下来。”
阿秋往拉链上看看,把铃铛给她。
田湉把铃铛孔对上中间的凸起。“刚刚好!”阿秋趴在她手边。
田湉握着铃铛,轻轻转圈,能听见匣子里的精细机关发出清脆运动的机关声音。
“咔哒——”盖子弹开了一道缝。
“打开了!里面是什么?”
“在这种情况下,盒子打开的瞬间会有光照出来。”
“我没看见有光。”
“可能…这不是特别珍贵的东西吧…”田湉道。
打开盖子,里面是一个小桃核。
“哇唔~能吃吗?”
“看着好像不行。”田湉把桃核拿出来,桃核上什么也没有,看着就是一个普通的桃核。桃核上连接着一条红绳,红绳有许多股缠绕着桃核。
“这和爸爸给我们的护身胡很像。”阿秋把脖子里夹着的红绳子拉出来,上面挂着一个黑色的石头。
“这应该是你妈妈给你的护身胡吧?每个家长都会给宝宝准备一个护身胡。”阿秋说道。
绝对不可能。
她妈妈是绝对不会给她准备护身符的,爸爸也没机会了。
“可是我妈妈不会这么精密的机关呀。”
阿秋歪了歪脑袋。
“什么是精密?”
“意思是精巧又细密。”
“可是它是用你的铃铛打开的。”阿秋指着匣子。
“可能是我的同学给我的。”
这个木匣子是从哪里来的,包上的铃铛,很久之前就在那里了。
阿秋打了个喷嚏。田湉把他抱到床上。“你可能忘了。”
田湉坐在小沙发里,“对啊,我总是容易忘记很多事。”
“为什么啊?你的记性不会比我哥哥还不好吧。我都会背了,哥哥还不会。”
“哈哈哈。”田湉捧着匣子,“勤能补拙,能背会的。”
“那…勤能补戳…你能记住的。”阿秋挠挠脑袋。
“是啊,我很努力的记住所有事。但是昏迷之前的事我都不记得了。”
“为什么会昏迷?”
“我的飞行器和其他人的飞行器撞上,从天上掉下来了。听我妈妈说,我直接在医院里躺了一年。”
“哇!你没事吧!”阿秋跑过来抱住她的小腿。
“没事啦,已经是几年前的事了。”田湉揉揉他的头发。
“因为受伤太严重,以前的很多事我都想不起来了。”田湉简明扼要地解释给阿秋。
“所以,你和我是一样的!”阿秋道。
“???”
“我也只记得三年的事。”
田湉笑笑,“那你可真厉害呀!”
“我看到你的耳朵在流血。”
“偶尔会。妈妈说那是手术后遗症。但是没什么影响。”
“女侠也有伤。”
田湉抱着阿秋坐到床上。
“我不是女侠,不过你说得对。谁还没有受过伤呀?”
“我上次在公园磕破膝盖了。”
“那你明天要小心点。”田湉把他搂到怀里,轻轻拍他的背。
多可爱的小男孩啊。
田湉搂着阿秋入睡,阿秋像个小火炉一样,晚上睡觉竟然有点热了。
窗外还下着雨,阁楼密不透风,但还是能听见狂风刮蹭过房角的声音,夏天要来了。田湉在黑暗中睁着眼睛,把桃核捏在手里把玩着。
我不记得了。很多事我都不记得了,我睁开眼后看见的是病房里的天花板。我第一个看见的人是妈妈,然后是爸爸。我每天都在做康复训练,重新学习走路,学习拿筷子,握笔。有时候我的手脚不受控制,坏了很多东西。妈妈很冷漠,不经常对我讲话;爸爸对我最好了,但是当我抵抗治疗的时候他们都在遏制我。
有时候,会梦见颜色,灵动地荡漾在我的脑海里;后来,变成图案,有了声音;再后来,是一些模糊的画面;直到现在,我也看不清那些东西,但是它在喊我的名字。
我叫田湉,我的爸爸叫田立,我的妈妈叫长胡一祯。醒过来那年,我13岁。
我喜欢溜冰,滑雪,喜欢驾驶飞行器拧到最大马力;我喜欢芒果,我喜欢芒果,芒果糖不行,芒果汁不行,只要不是芒果都不行。
出院以后,医生说我已经恢复正常了,无论身体还是心智。然后就是爸妈离婚的消息,我猜到了,在医院里他们就经常吵架。
那以后我每个月还会去找爸爸,直到某天,小木屋里出现了一个很漂亮的女人,还有一个小宝宝。
妈妈经常和我吵架,每次复查医生都说是手术的影响。妈妈总说我脑袋里没有她这个妈妈,谁知道呢,我醒过来的时候,头上缠满了纱布,可能手术不小心把妈妈掏出去了。
我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我偷偷收拾行李的。好像我所有的事她都知道一样,这感觉很不好,就像在医院里被摄像机实时监控一样。
那天我连夜坐飞机来到了大游城,我第一次独自出远门,连飞机票都不知道该怎么定。到了大游,经常被骗,后来学精了,又开始被人打劫。
挺难的,无论是发现自己被骗还是被人围堵。我不止一次的哭过,哭,让我觉得很放松。这几年,我觉得我就是靠哭挺过来的。别听那些所谓前辈给你讲,哭是最无用的行为。
哭吧,想哭的时候就哭。
田湉轻轻起身,打开天窗爬了出去。大约一小时前,雨就停了,屋顶上很干净。田湉背对着斜顶,面朝芒果园。
月色下,芒果树银装般素裹,垂下来的芒果还没长熟,但似乎已经闻到了它特有的清香。
夜晚的岚川很是静谧,市区也没有几盏灯火。
她抱住膝盖,觉得胸口有点硌。是狼首吊坠。
赤塔,这个时间,你在做什么啊。是在捕猎吗?羊羹是什么味道的?原本想在歇区实现愿望的,但是现在看来不用了。你会生气吗?
田湉决定这个月底去看看赤塔。但她不想毫无杀伤力的去,唔…不想见小林拯拯。探寒现在怎么样了?
一阵冷风吹过,田湉想起自己感冒还没好透彻,又爬回阁楼带上了窗户。
第二天早上,田湉带着阿秋去灯塔熄灯。随后又去公园玩了玩,接着把五条街全都走了一遍。下面是总结:
一街是商业街,卖的东西比较杂;二街尽是些特色小吃;三街有个小医院,其余是小市场和各种门店;四街是民宅,超市,还有几家饭店;五街除了一家药店外全是民宅。
这可以算是个居民区了,什么都有。田湉拉着阿秋的小手,除了学校。
五条街离市区有些远,周围大概除了果园,只有山上一个灯塔了。阿瑞上学要骑自行车,第一次见到他还是在广阔果园的另一头,那里是市区,竹马家的果园还真大。
“田湉!”还没进门听见芙佴在房子另一边喊她,“今天早饭在院子里吃!”
院子很大,墙根种满了花,还有前院里一棵长得老高的合欢。
“阿秋,我们先洗手。”田湉带他在一楼卫生间洗手。
“吃饭咯!今天有南瓜!”阿秋举起胳膊欢呼。
“我昨天半夜起来,发现阿秋没在房间里,他是不是睡你那里了?”凉子问。
“是,说自己睡不着。”
“阿秋挺粘你的,他本来很怕生。”田湉回忆到阿秋也喜欢在没有人的时候去公园玩。
田湉笑笑。
“吃早饭啦!”
小白菜,鸡脯肉,凉拌黄瓜,皮蛋瘦肉粥,煮鸡蛋,还有蒸南瓜。
田湉不咋会做饭,唯一会的就是一锅炖,把菜一股脑全都扔锅里煮…然后一撒盐…反正到肚子里也是一团浆糊…就没怎么注意过卖相。
竹马带着婆婆去做礼拜了,阿瑞在家写作业,芙佴和凉子带着田湉和阿秋来到了果园。
“我们一般不走这儿,但是果园的钥匙在婆婆手里。”
三个人在草丛中穿梭着,终于来到了果园的一角。
“见过芒果树吗?”芙佴抱着阿秋。
“刚到岚川的时候远距离的看过,这么近是第一次。”
田湉摸了摸垂下来的大芒果,光滑细腻。
“这个好像熟了,我们摘下来吃了吧。”凉子拉过一根芒果垂枝。
“可以吗?”田湉问。
“可以的!”芙佴和凉子同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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