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张哲瀚是在一阵剧烈的头痛和口干舌燥中醒来的。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毫无遮挡地照射进来,刺得他眼皮发疼。他呻吟一声,想抬手遮一下眼睛,却感觉手臂沉得像灌了铅,浑身骨头也像是被拆开重组过一样,又酸又痛。
意识逐渐回笼,记忆却像是断了片的录像带,只剩下一些模糊闪烁的画面——喧闹的音乐、顾霄夸张的笑声、冰凉的香槟、还有……好像最后大家都喝趴下了?
他挣扎着睁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熟悉又有点陌生的天花板。哦对,这是龚俊的私人豪宅,他现在名义上的“家”。
这三个月他在这里住得颇为自在,早已把这儿当成了自己的地盘。
他试图坐起来,却发现身上盖着一条灰色的薄毯,质地柔软,但绝不是他自己卧室里的东西。而且……他明明记得昨晚自己是抱着个香槟瓶子睡着的?
环顾四周,客厅虽然依旧宽敞明亮,但似乎……过于整洁了?
昨晚记忆中的杯盘狼藉、东倒西歪的酒瓶、随处可见的零食残骸,全都消失不见了。昂贵的地毯虽然还能看出一些被精心清理过、略显深色的水渍痕迹,但大的污渍已经没了。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淡淡的、清新的柠檬消毒水味道,取代了昨晚那混杂的酒气和食物气味。
茶几光洁如新,沙发靠枕被摆放得整整齐齐。
一切都井然有序,干净得……让人心慌。
张哲瀚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心里咯噔一下。这绝不是田螺姑娘来过,唯一的可能就是……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阳台方向。
一个高大的身影背对着他,正站在那里讲电话。
那人穿着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衬衫,西裤笔挺,身姿挺拔如松。清晨的阳光勾勒出他宽肩窄腰的轮廓,即使只是一个背影,也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冷峻和压迫感。
龚俊!
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张哲瀚的脑子“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昨晚那些模糊的记忆碎片疯狂涌入脑海——凌乱的玄关、一片狼藉的客厅、横七竖八的同伴、还有……他好像迷迷糊糊间被人喂了水?好像还对着一个看不清脸的人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来着?好像是……“谢谢帅哥”?“你人真好”?
那个模糊的、轮廓冷硬的身影,与眼前阳台上的背影完美重合。
张哲瀚的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紧接着又涌上一股尴尬到极致的血红。他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或者干脆时间倒流回昨天,他一定在龚俊进门之前就把所有东西收拾干净,把自己也藏起来!
完了完了完了!第一次在“婚后”正式见面,就是在这样一种堪比灾难现场的境况下!而且自己还醉醺醺地对着法律上的丈夫发“好人卡”?
龚俊会怎么想?他那种一丝不苟、严谨到刻板的人,看到自己的“家”被糟蹋成那样,看到自己“老婆”如此不成体统的样子……
张哲瀚心里乱成一团麻,又是懊悔又是害怕,还夹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委屈——他也不是故意的,谁知道龚俊会突然回来?不是说要考察三个月吗?
就在他内心天人交战,不知所措之际,阳台上的龚俊似乎打完了电话,转身推开门走了进来。
他的目光平静无波地扫过坐在沙发上、头发凌乱、衣衫皱巴、脸色变幻莫测的张哲瀚,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件无关紧要的家具,或者说,一个亟待处理的麻烦。
没有预想中的雷霆震怒,甚至连一丝不悦的情绪都没有外露。但这种极致的冷漠,比愤怒更让张哲瀚感到窒息。
“龚……龚俊……你,你回来了?”张哲瀚几乎是硬着头皮,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因为宿醉和紧张而沙哑干涩。
龚俊脚步未停,径直走向开放式厨房的中岛台,给自己倒了杯水,连眼神都没有再多给他一个,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这反应让张哲瀚更加不安了。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试图解释:“那个……昨天,我……我和几个朋友,就是……聚了一下,没想到喝多了点……弄得有点乱……谢谢你啊,帮我们收拾了……”
他越说声音越小,因为龚俊已经端着水杯,转身朝主卧室走去,显然并没有兴趣听他这番苍白无力的解释。
“对不起!”张哲瀚猛地提高声音,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我保证下次不会了!我以后一定注意!”
龚俊终于在主卧室门口停下脚步,他侧过身,目光终于再次落在张哲瀚身上。那眼神锐利如刀,带着审视和评估,让张哲瀚感觉自己像是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或者一个出了错的项目。
“张哲瀚,”他的声音平稳,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疏离,“首先,这里是我常住的地方,我不希望再看到它变成垃圾场。其次,你是我的合法配偶,请注意你的言行举止,我不希望听到任何有关龚家小夫人行为不端的流言蜚语…”
他顿了顿,视线在张哲瀚那件沾着污渍的亮黄色卫衣上停留了一瞬,语气更淡:“最后,如果你需要举办私人聚会,请使用客房或者提前告知,我会回避…或者,你可以回张家,或者去你名下的任何一处房产…”
说完,他不再给张哲瀚任何说话的机会,推开主卧的门走了进去,然后“咔哒”一声,清晰地落了锁。
那一声锁响,像是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张哲瀚彻底隔绝在了他的世界之外。
张哲瀚僵在原地,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难堪的苍白和火辣辣的烫意。龚俊的话,字字句句都像冰锥一样扎在他心上。没有怒吼,没有指责,只有公事公办的冷漠和划清界限的疏远。
“合法配偶”、“注意言行”、“行为不端”……这些词汇在他脑子里嗡嗡作响。
他委屈得鼻子发酸,眼眶瞬间就红了。
什么叫“垃圾场”?他承认昨天是有点过分,但也不至于吧?而且什么叫“回张家或者去你名下的房产”?这分明是在赶他走!
从小到大,他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在家里,父母哥哥连句重话都舍不得对他说,朋友们也都哄着他、陪着他玩。
可现在,这个名义上的“丈夫”,竟然用这种态度对他?
张哲瀚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因为起得太猛,眼前一阵发黑,宿醉的头疼也更加剧烈。他咬着嘴唇,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跌跌撞撞地冲回自己住的房间,“砰”地一声甩上了门,仿佛这样就能隔绝掉外面那个冷漠的男人和他带来的所有难堪。
他扑倒在床上,把脸埋进柔软的枕头里,心里充满了愤怒、委屈和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凭什么?凭什么他要受这种气?这场联姻又不是他求来的,他才是被“牺牲”的那个好吗?龚俊凭什么一副他犯了天大过错的样子?
他越想越气,越想越委屈,摸过床头的手机,想也不想就直接拨通了顾霄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那边传来顾霄有气无力、显然也没完全清醒的声音:“……喂……小哲?这么早……干嘛啊……”
“霄霄!”张哲瀚一听到好友的声音,委屈顿时找到了宣泄口,声音带着明显的哭腔和愤怒,“龚俊他回来了!”
“啊?”顾霄那边似乎清醒了一点,“龚总?哦对……昨晚……我们是不是……”他的声音也带上了心虚。
“他昨天就回来了!看到我们那个样子了!”张哲瀚语速飞快,带着控诉,“他今天早上,冷着个脸,一句话都不肯多听我解释!还说这里是他家,不欢迎我把这里变成垃圾场!让我注意言行,别给龚家丢脸!还暗示我让我滚回自己家去!”
他越说越激动:“他凭什么啊!不就是弄乱了一点吗?我都道歉了!他至于那么高高在上吗?好像我多不堪似的!冷冰冰的像个机器人!一点人情味都没有!”
电话那头的顾霄彻底醒了,听着张哲瀚带着哭音的控诉,心里又是愧疚又是心疼。昨晚是他组局闹得最凶,结果连累小哲被“抓包”。
“小哲,小哲你别哭,别生气,”顾霄连忙安慰道,“是我的错,昨天我不该闹那么晚,还把你那儿弄得那么乱。龚总他……他那种人,你也知道,跟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他可能就是比较爱干净,喜欢秩序,看到家里那样,一时生气也正常……”
“那是一时生气吗?他那根本就是看不起我!”张哲瀚哽咽着,“你都没看见他看我的眼神,就像看什么脏东西一样!我爸妈都没这么说过我!”
“好好好,是他不对,他过分!”顾霄顺着他的话哄,“我们小哲最好最可爱了,是他不懂欣赏!那种工作机器,眼里只有报表和合同,根本不懂得生活乐趣!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可是……可是这里现在也算是我家啊……”张哲瀚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浓浓的失落和迷茫,“他那样说,让我觉得我像个外人,像个不受欢迎的客人……”
这种感觉才是最让他难受的。虽然他对这段婚姻没什么期待,但毕竟这里是他现在名义上的归宿。龚俊的态度,让他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在这里并没有“家”的归属感,反而像个寄人篱下的闯入者。
“别这么想,”顾霄的声音温柔下来,“那房子你也有份住啊!他龚俊再厉害,现在跟你也是法律承认的夫夫。他可能就是刚回来,时差没倒过来,加上看到家里乱,心情不好。等过两天他气消了,说不定就好了。”
顾霄努力找着理由安抚他:“再说了,你们这本来就是商业联姻,相敬如‘冰’不就得了?各过各的,他管他的公司,你玩你的,互不干涉呗!你以前怎么过,以后还怎么过,大不了别在他眼皮子底下闹得太凶就行了…”
“可是……天天对着那么一张冷脸,我怎么过啊……”张哲瀚嘟囔着,心情并没有因为顾霄的安慰而好转多少。只要一想到未来可能要长期面对龚俊的冷漠,他就觉得前途一片灰暗。
“哎呀,不想见他就不见嘛!他工作那么多,肯定天天忙得不见人影。你该吃吃,该玩玩,约我出去,或者去你其他房子住几天,散散心…”顾霄积极地出着主意,“对了,城西新开了家超棒的私房菜,听说主厨是国外米其林三星回来的,晚上我带你去尝尝?化悲愤为食欲!”
在顾霄一番插科打诨、耐心十足的安慰和美食诱惑下,张哲瀚的情绪总算慢慢平复了一些。虽然心里的委屈和芥蒂还在,但至少没那么想哭了。
“好吧……”他吸了吸鼻子,“那你晚上来接我…”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顾霄拍着胸脯保证。
挂了电话,张哲瀚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顾霄的话在他脑子里回响——“商业联姻”、“相敬如‘冰’”、“各过各的”。
或许,这才是他们之间最正确的相处模式。
他原本也是这么打算的,只是龚俊昨晚的突然出现和今早的极致冷漠,打破了他这三个月来自在逍遥的假象,让他猝不及防地直面了这段婚姻冰冷现实的本质。
他深吸一口气,坐起身来。不行,他不能就这么认怂了。龚俊看不起他,他更不能自己先露了怯。
不就是冷暴力吗?谁怕谁啊!他张哲瀚别的不行,享受生活和自我调节能力可是一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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