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伊始,哥哥便是我混沌世界里的唯一坐标。
那是一种近乎本能的依赖,仿佛与生俱来,刻入骨髓,融进血液。
我叫宋靳,这个名字是宋路给我的。我是他从臭水沟里捡回来的"弟弟",一个来路不明的弃儿。那年的寒冬腊月,若不是哥哥执意要将那个蜷缩在污秽中的小身子抱起来,或许我早已成为街头无数流浪儿中悄无声息消失的一个。
那时的我约莫五岁光景,对世事尚且懵懂,却已然尝尽人间冷暖。我只记得那双温暖的手将我从刺骨的脏水中捞起,然后用一件洗得发白的棉布外套紧紧裹住。外套上带着淡淡的皂角清香,夹杂着少年体温的气息,那是我对"家"的第一个概念。
哥哥背着我走在回家的路上。北风呼啸着刮过巷弄,卷起地上的枯叶,发出沙沙的声响。暮色四合,天际最后一抹残阳被灰蒙蒙的云层吞噬,远处的屋檐下开始亮起零星灯火。
我的脸颊贴在他尚且单薄的脊背上,能听见他心跳的声音,有力而急促,像被困的小兽在撞击胸腔。
我不记得哥哥问了我什么,或许问了我的名字,或许问了我的家人,我只含糊地摇头,蜷缩在他温暖的背上,贪婪地汲取着这难得的温暖。
他的发梢偶尔扫过我的额头,带着少年特有的清新气息,让我忍不住想要更贴近些。
那天的天色灰蒙蒙的,像是要下雪。街道两旁的屋檐下挂着冰凌,折射出微弱的光,像是一串串晶莹的泪珠。
哥哥的脚步很稳,却越来越快,仿佛在赶着什么。
我攥着他褪色的衣角,小声说:"哥,我可以自己走。"他却只是把我往上托了更紧些,背得更牢靠,没有说话。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莫名的紧张,哥哥的呼吸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又迅速消散。我伏在他背上,能感觉到他身体的微颤,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别的什么。街道两旁的老槐树在风中摇曳,投下斑驳的暗影,如同张牙舞爪的鬼魅。
还未走到家门,就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尖锐而急促,划破了傍晚的宁静:"宋路!你跑哪儿去了?作业还写不写了?这都什么时辰了!"
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哥哥的步伐也随之加快,身体的颤抖愈发明显。我天真地以为是自己太重了,让哥哥吃力,便又小声说:"哥,放我下来吧,我能走。"
哥哥依旧沉默,只是手臂收得更紧,几乎是箍着我向前走。他的手指因寒冷而微微发红,关节处有些粗糙的茧子,那是常年握笔留下的痕迹。
转过最后一个巷口,一栋新式的宅院出现在眼前。灰墙黑瓦,飞檐翘角,门楣上挂着两个褪色的灯笼,在风中轻轻摇晃,投下摇曳的光影。门前站着两个人,一男一女,正是我的养父母。
养父手里拿着一根戒尺——那种私塾里常见的、被磨得光滑的木尺。他的身影高大魁梧,站在暮色里像一尊沉默的山岳,每向前一步都带着无形的压迫感。
养母站在他身侧,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唯有紧抿的嘴角泄露出一丝不悦。她手中捏着一方素白手帕,时不时擦拭着并无灰尘的手指。
哥哥的脚步猛地停下,像是被钉在原地。他缓缓将我放下,然后扑通一声跪在冰冷的地面上。青石板铺就的地面透着寒意,即使隔着布料也能感受到那股冰凉。
"爸,妈,你们听我解释。"哥哥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急切又恐惧,像是一只被捉住翅膀的蝴蝶。
“就是我想要的弟弟,我们收留他好不好?”
我呆愣地站在一旁,茫然无措。五岁的孩子何曾见过这等阵仗?只能眼睁睁看着养父一步步走近。他的影子在夕阳下拉得很长,逐渐将我和哥哥完全笼罩。
当那模糊的身影变得清晰时,我终于看清了他手中的戒尺——深褐色的木头上有着常年使用留下的光泽,边缘处甚至有些微的磨损,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养父没有言语,愤怒占据了他的大脑,只是举起戒尺,狠狠抽在哥哥伸出的手掌上。
"啪"的一声脆响,在寂静的庭院中格外刺耳,惊起了屋檐上栖息的麻雀。
"叫你贪玩!叫你不好好写作业!"养父的斥责声随之响起,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看你带回来个什么...不务正业..."
戒尺一次次落下,哥哥的手掌很快变得红肿。他咬着嘴唇努力不哭出声,但眼泪还是大颗大颗地滚落,在冰冷的地面上溅开小小的水花。
养母全程静立一旁,没有劝阻,没有言语,仿佛对这场景早已习以为常。她的目光偶尔扫过我,带着审视与计量,让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或许养父打累了,或许是骂累了,他终于扔下戒尺,用近乎命令的口吻说:"去祠堂反省吧。"
哥哥抽泣着站起身,走向庭院深处那间独立的建筑。走了几步,他回头望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极了,有关切,有安慰,还有一丝我那时无法理解的坚韧。那眼神告诉我,他不疼,一点也不要我担心。那一刻的目光,如同烙印般刻在我心中,至今难忘。
哥哥的身影消失在祠堂门后,养父母这才将注意力完全放在我身上。
"哪来的孩子?"养父皱着眉头打量我,语气中的不悦显而易见。他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将我剖开来看个透彻。
养母蹲下身,用帕子擦拭我脏兮兮的脸颊,动作不算温柔,但也不粗暴。"看样子是流浪儿。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了。"她的手指冰凉,触碰到我的皮肤时让我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那晚,我被允许暂时留下。养母给我洗了热水澡,换上了哥哥旧时的衣服。衣服虽然褪色,却干净整洁,带着阳光晒过的味道。我坐在厨房的小凳上,小心翼翼地喝着一碗热粥,耳朵却竖着听养父母在里间的谈话。
"...不能留,明天就送孤儿院去。"养父的声音断断续传来,伴随着茶盏轻碰的声响。
"可是路路那孩子..."养母的语气有些犹豫,"他难得这么坚持..."
"惯坏他了!随便就往家带人..."养父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明显的不悦,"我们宋家是书香门第,不是收容所!"
我蜷缩在凳子上,粥的热气氤氲了双眼。虽然不完全明白"孤儿院"是什么意思,但知道那意味着要离开哥哥,离开这短暂的温暖。手中的汤匙变得沉重,每一口粥都难以下咽。
夜深了,我被安置在客房的小床上。床很软,被子有清新的皂香,但我却睡不着。月光从窗棂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窗外,风吹过竹林的沙沙声不绝于耳,偶尔传来几声遥远的犬吠。
黑暗中,我听见轻微的脚步声,然后门被推开一条缝。一道瘦长的影子先于人影溜了进来。
"小靳?"是哥哥的声音,轻轻的,如同耳语,却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哥!"我急忙坐起身,黑暗中依稀看见他模糊的轮廓。他穿着单薄的寝衣,头发有些凌乱,脸上还带着睡意。
哥哥蹑手蹑脚地走进来,手中拿着一个小布包。"饿了吧?我偷偷拿了点吃的。"他打开布包,里面是几块点心和一小瓶药膏。点心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开来,让我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我确实饿了,狼吞虎咽地吃着点心,哥哥则小心地为我手上和膝盖的擦伤涂抹药膏。他的动作轻柔,生怕弄疼我。药膏带着清凉的香气,缓解了伤口的刺痛。
"哥,你的手..."我注意到他红肿的手掌,声音哽咽。在月光下,那红肿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哥哥迅速将手藏到身后,笑了笑:"没事,不疼。你快吃,明天我再给你拿。"他的笑容在月光下显得有些苍白,但那双眼睛依然明亮如星。
那一刻,我决定无论如何都要留下来,留在哥哥身边。这个念头如同种子般在我心中生根发芽,带着近乎偏执的坚定。
后来我才知道,那晚哥哥在祠堂跪了一夜。北方冬夜的祠堂没有取暖,冰冷如窖。哥哥裹着单薄的棉衣,跪在祖宗牌位前反省。养母偷偷送去一碗热粥,却被养父发现,斥责她慈母多败儿。
祠堂里的烛火摇曳,投下幢幢鬼影。祖宗牌位在昏暗中沉默地伫立,仿佛在无声地审判。哥哥的膝盖跪在冰冷的地面上,逐渐失去知觉,但他始终挺直着脊背,如同风雨中不屈的小树。
第二天清晨,哥哥从祠堂出来时,脸色苍白,嘴唇发紫,却还是对我露出那两个浅浅的酒窝笑。阳光照在他身上,为他镀上一层金边,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接下来的几天,养父母一直在讨论我的去留问题。我一个黑户孩子,没有身份,去哪儿都一样。养父母打算将我送到孤儿院,说那里设施齐全,我在那儿也好有个保障。
但我哥不同意。十岁的他展现出惊人的执着,用自己的方式争取着我的留下。他加倍努力地学习,主动承担更多家务,甚至在养父面前长跪不起,只为了给我争取一个留下来的机会。
我至今不知道哥哥是如何说服养父母的。只记得那天下午,哥哥从书房出来,眼睛红红的,却带着灿烂的笑容。他跑到我身边,紧紧抱住我:"小靳,你可以留下了!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原来哥哥笑得时候,脸颊上有两个浅浅的酒窝,很漂亮,像流星划过天际坠落的痕迹。那笑容如此明亮,驱散了我心中所有阴霾。
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庞,突然产生了一个大胆的念头——我想永远留住这个笑容,只为我一个人绽放。
哥哥给我取名叫宋靳,他说"靳"意为珍视、重视,就像他珍重,重视我一样。希望我如埋藏的黑马,能够崭露头角,一鸣惊人。长大后的我,也确实没让哥失望,我考上了最好的中学,进了重点班,拿了第一。但这一切的起点,都是那个冬日午后,哥哥为我争取来的一个家。
养父母待我也不错,给我收拾出房间,办了学籍,让我和我哥在同一个学校上学。我的房间在哥的房间对面,一开门就能看到哥躺在床上温书或休息。
孩童时期的哥长着一张娃娃脸,眉毛浓密,眼睛偏大,瞳孔黑黑的,小嘴肉肉的,是典型的m唇。
我常常借口怕黑或做噩梦,溜到哥哥房间,挤进他的被窝。哥哥从不拒绝,总是挪出位置,用他温暖的怀抱驱散我"所有的不安"。
只有我自己知道,那些夜晚我几乎无法入睡。
我会借着月光偷偷观察哥哥的睡颜,数他的睫毛,描摹他的唇形,将他的一切牢牢刻在心里。有时候,我会忍不住靠近他,呼吸他身上的气息,那是一种混合着书香、皂角和少年独特体味的味道,让我沉迷。
天气越来越冷啦!
大家记得加衣服哦҉٩(*^㉨^*)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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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