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的风波,如同长了脚的瘟疫,终究还是穿透了重重宫闱,传到了凤仪宫。
皇后林尽染抱着刚喂过奶、正在她怀中咿呀玩着自己小手指的女儿,听着心腹宫女压低声音、带着惊惶的禀报,脸色一点点变得惨白。
“……王太傅等人,以古书所载‘妖孽之相’为由,恳请陛下……大义灭亲,将公主……溺毙……”
“溺毙”两个字,像两把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了林尽染的心窝。
她猛地抱紧了怀中的孩子,手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抖。
怀中柔软温热的小身体,是她十月怀胎,历经艰辛才诞下的骨肉。
是她和云阙期盼已久的珍宝。
此刻,却成了那些朝臣口中祸国殃民的“妖孽”?
荒谬!可笑!更是……剜心之痛!
“他们……他们怎么敢……”皇后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泪水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大颗大颗地滚落,滴在小月殊银白的发丝和娇嫩的脸颊上。
小月殊似乎被母亲突然收紧的怀抱和滴落的泪水惊到,停止了玩手指的动作,抬起那双纯净的浅紫色眼眸,懵懂地看着母亲。
她伸出小手,无意识地想要去抓母亲脸上的泪珠,嘴里发出含糊的“啊…啊…”声,仿佛在安慰。
这纯真无邪的反应,更是让林尽染心如刀绞。
她的女儿,什么都不知道,她只是生得与众不同,何罪之有?
为何这世间,对一点“不同”就如此苛责,甚至要夺其性命?
“娘娘,陛下已经严词驳斥了太傅,还将奏折都掷到了阶下,发了很大的火……”宫女连忙补充,试图宽慰。
但这宽慰,在此刻巨大的恐惧和心痛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林尽染只是紧紧抱着女儿,仿佛一松手,就会有人冲进来将她夺走。
她坐在窗边的软榻上,阳光透过雕花窗棂照进来,落在女儿银白的发丝上,折射出细碎的光晕,美得惊心动魄,也……刺得她眼睛生疼。
时间在焦虑和泪水中缓慢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外间终于传来了宫人清晰的通传声和急促的脚步声。
“陛下驾到——”
林尽染猛地抬头,泪眼朦胧中,看到那道熟悉的玄黑色身影,带着一身尚未完全散去的凛冽寒气,大步跨入了内殿。
皇帝即墨云阙甚至来不及换下朝服,十二旒冕冠下的面容依旧紧绷着,深紫色的眼眸深处还残留着朝堂之上的怒意。
但在他的目光触及榻上紧紧相拥、泪痕未干的妻女时,那所有的雷霆震怒,都在瞬间化为了无尽的疼惜与温柔。
“染染……”他挥退了所有宫人,快步走到榻前,声音低沉而沙哑。
林尽染看到他,一直强撑着的坚强瞬间崩塌,泪水涌得更凶。
“云阙……他们……他们说要溺毙我们的女儿……”她哽咽着,几乎语不成调。
皇帝俯身,没有先去抱女儿,而是伸出双臂,将妻女一同紧紧、紧紧地拥入自己宽阔而温暖的怀中。
他的拥抱有力而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守护意味。
“没事了,没事了。”他一遍遍重复着,大手轻轻拍抚着皇后因抽泣而微微颤抖的背脊,如同安抚受惊的幼兽。
“有朕在,谁也别想动我们的女儿一根头发。”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度,穿透了林尽染所有的惶恐不安。
她在他怀中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可是……那些流言,那些古书记载……他们都说月殊是妖孽,会祸乱国运……”
“荒谬!”皇帝即墨云阙打断她,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斩钉截铁,带着朝堂之上未散的余威,“朕的女儿,是天赐的珍宝,绝非妖孽!”
他低头,目光落在皇后怀中,正睁着纯净紫眸好奇看着他们的小月殊。
他伸出指节分明的手,极其轻柔地拂过女儿娇嫩的脸颊,拂去那上面残留的泪痕。
他的动作小心翼翼,仿佛在触碰世间最易碎的梦境。
“你看她,”皇帝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我们的月殊,如此纯净,如此无邪。她这双眼睛,干净得像雪山之巅的湖水。那些污言秽语,如何能加诸于她?”
小月殊似乎听懂了父亲的维护,又或许只是喜欢父亲的抚摸,她微微眯起了眼睛,嘴角弯起一个极浅极淡的弧度,露出了一个无声的笑容。
那笑容,像破开乌云的阳光,瞬间照亮了皇帝和皇后被阴霾笼罩的心。
林尽染看着女儿的笑容,心头的坚冰仿佛被这抹暖意融化了一些。
她靠在皇帝坚实的胸膛上,感受着他有力的心跳,汲取着那份令人安心的力量。
“朕发过誓,”皇帝即墨云阙拥着妻女,目光望向窗外明净的天空,声音低沉而坚定,如同立下永恒的誓言,“要护你们一世周全,君无戏言。”
“无论月殊是何模样,拥有何种力量,她都是朕与你血脉的延续,是我们最珍贵的女儿。朕是她的父亲,亦是这天下之主。若连自己的妻女都护不住,朕还做什么皇帝?”
他语气中的决绝与担当,让林尽染彻底安心下来。
她知道,她的夫君,从来都是一言九鼎的帝王和丈夫。
皇帝轻轻松开怀抱,小心翼翼地从皇后手中接过小月殊。
他将女儿高高举起,让她面对着自己。
小月殊非但不怕,反而发出了细微的、带着雀跃的“咯咯”声,小手小脚在空中欢快地蹬动着。
皇帝凝视着女儿那双倒映着自己身影的浅紫色眼眸,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月殊,记住,你是父皇的明珠,是这天凰朝最尊贵的公主。父皇会为你扫清一切阴霾,让你在阳光之下,安然长大。”
说完,他抱着女儿,转身走向殿外。
皇后林尽染下意识地跟上。
皇帝在凤仪宫正殿门前站定,对候在外面的德安沉声吩咐,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所有的宫人内侍听得清清楚楚,也必将以最快的速度传遍整个宫廷:
“传朕旨意!”
“即墨月殊,乃朕之嫡女,天凰朝月华公主,尊贵无匹。”
“自即日起,六宫上下,朝野内外,再有无端非议公主容貌、散布流言蜚语者,无论身份尊卑,官职大小,皆以谋逆论处,株连三族!”
“钦此!”
“奴才遵旨!”德安心头凛然,跪地领命,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株连三族!
这道旨意,比朝堂上那“谋逆论处”更加具体,也更加酷烈!
这无异于皇帝用最直接、最霸道的方式,向所有人宣告了他维护女儿的绝对决心。
任何想要借此生事的人,都要掂量掂量,能否承受得起帝王一怒、伏尸千里的后果。
旨意很快被誊抄传达下去。
凤仪宫内外,所有听到这道旨意的宫人,都将头垂得更低,心中对那位银发小公主的观感,在恐惧与好奇之外,更多了一层深刻的认知——
这位小公主,是陛下的逆鳞。
触之,即死。
殿内,皇帝将小月殊交还给皇后。
帝后二人相视一笑,尽管眼底还残留着未散的疲惫与后怕,但更多的,是一种共同面对风雨、彼此支撑的坚定。
他们一同走到小月殊的摇篮边。
摇篮是用最上等的紫檀木所制,雕刻着繁复精美的祥云瑞兽图案,里面铺着柔软光滑的丝绸被褥。
皇帝即墨云阙伸出手,与皇后林尽染的手,在摇篮边紧紧交握。
他们的目光,都落在已然熟睡的女儿身上。
小月殊睡得很安稳,呼吸均匀,长长的银色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小小的胸脯随着呼吸轻轻起伏,恬静美好得不像话。
看着她毫无防备的睡颜,帝后二人的心都软成了一汪春水。
“我们的女儿,一定会平安快乐地长大。”皇后轻声说,语气里充满了母亲的希冀。
“会的。”皇帝握紧了她的手,目光深沉如海,“朕保证。”
这一刻,在女儿的摇篮前,帝后二人无需更多言语,已然达成了最坚固的同盟。
他们是夫妻,是父母,他们将用他们所能动用的一切力量,为这个生而不凡的女儿,撑起一片无忧的天空。
帝王的强硬手段,如同最坚固的盾牌,暂时抵挡了明面上射向小月殊的明枪暗箭。
“妖孽”之说在严苛的旨意下,似乎销声匿迹。
皇宫内外,至少在表面上,恢复了一种小心翼翼的平静。
然而,无论是皇帝还是皇后,心中都清楚。
深宫的暗流,从不会因为一道旨意而真正平息。
那些被强行压下去的不满、恐惧与野心,只会如同被堵塞的暗河,在无人可见的地底更加汹涌地流淌,寻找着下一个决堤的契机。
但至少在此刻,在这凤仪宫内,在这小小的摇篮边,弥漫着的,是为人父母最原始、最坚定的守护之意。
这份守护,将成为即墨月殊幼年时期,对抗外界一切风雨的、最初也最温暖的壁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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