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寂川离去已有三日。
皇帝即墨云阙力排众议,强势颁下圣旨,为小公主赐名“月殊”,册封“月华公主”。
这道旨意,如同在看似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激起了千层浪。
“月华公主”这个封号,与公主降生那夜的银月异象隐隐呼应,更坐实了她在众人眼中的“不凡”。
尽管皇帝严令禁止非议,但“银发公主”的消息,依旧如同长了翅膀般,飞出了重重宫墙,在波谲云诡的朝野上下迅速传开。
流言蜚语,在茶馆酒肆、在官宦后宅、在每一个阴暗的角落里滋生、蔓延,如同瘟疫,无法遏制。
“听说了吗?那位刚出生的小公主,一头银发,诡异得很!”
“何止!钦天监那晚动静不小,据说星盘都摔了,乃大凶之兆!”
“陛下竟还册封为‘月华’,这……这不是逆天而行吗?”
“妖孽降世,国将不国啊……”
这些私语,穿过朱红宫墙,丝丝缕缕地钻入某些人的耳中,最终汇聚到那庄严肃穆的金銮殿上。
三日后的清晨,大朝会。
乾坤殿内,文武百官分列两侧,身着朝服,手持玉笏,气氛凝重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九龙金漆宝座上,皇帝即墨云阙端坐如山。他头戴十二旒冕冠,身着玄黑绣金龙袍,俊朗的面容隐在珠旒之后,看不清具体神情,唯有那双深紫色的眼眸,锐利如鹰,扫视着殿下众臣,带着无形的威压。
他心中清楚,今日,必有一场硬仗。
果然,在例行政务奏报之后,一阵短暂的沉寂中,一位身着紫袍、须发皆白的老臣,手持玉笏,步履沉稳地走出了文官队列。
正是三朝元老,太子太傅,王崇山。
他年逾古稀,面容清癯,眼神却依旧锐利,眉宇间带着不容置疑的固执与沉痛。
“陛下,”王崇山的声音洪亮,带着老臣特有的沧桑与恳切,回荡在大殿之中,“老臣,有本启奏!”
来了。
皇帝心中冷笑,面上却不露分毫,只淡淡道:“王太傅有何事奏?”
王崇山深吸一口气,将手中早已准备好的奏章高高举起,朗声道:
“老臣今日,冒死进谏,为我天凰朝之国运,为我即墨皇室之血统纯净,恳请陛下——大义灭亲!”
“哗——”
尽管早有预料,但当“大义灭亲”这四个字真正从德高望重的太傅口中说出时,整个朝堂还是一片哗然。
武将队列中,几位性如烈火的老将军当即怒目而视,文官队列里也是神色各异,有附议者面露激愤,有中立者低头不语,亦有保皇派眉头紧锁。
皇帝的指尖,在龙椅扶手的金龙头颅上轻轻敲击了一下,紫眸深处,寒光乍现。
“哦?”他声音平稳,听不出喜怒,“太傅要朕,灭哪位亲?”
王崇山毫不退缩,抬起头,目光直视珠旒后的帝王,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便是三日前降生,银发紫眸的月华公主!”
他话音一顿,不等皇帝开口,便继续慷慨陈词,引经据典:
“陛下!《异闻录·妖邪篇》有载:‘发白如霜,眸色异于常者,乃妖孽托生,吸国运而长,主兵戈、灾荒、国祚不昌!’前朝戾帝之妹,生而赤发,其国三年大旱,民不聊生,终至亡国!此乃史鉴!”
“公主降生之夜,月华大盛,星盘坠地,此乃天示预警!陛下!古语云,‘天垂象,见吉凶’!此等异象,岂是吉兆?”
“银发非我族类,紫眸虽为皇室象征,然配以此妖异之发,实乃不祥!公主年幼,或非其罪,然其存在本身,便是祸乱之根源!”
他越说越是激动,苍老的声音带着悲怆,仿佛真的看到了国破家亡的惨状。
“陛下!皇室血统,不容玷污!天凰国运,不容有失!老臣恳请陛下,为了江山社稷,为了天下黎民,效仿古之明君,割舍私情,将此……此妖孽,溺毙于祭天台前,以其血祭天,以安神明,以正国统!”
“臣等附议!”
“臣附议!”
随着王崇山话音落下,七八位以他为首的老臣和言官齐刷刷出列,跪倒在地,声音整齐划一,带着一种悲壮的逼迫。
他们高举着手中的玉笏,如同举着为民请命的旗帜。
刹那间,整个乾坤殿内,空气仿佛凝固了。
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龙椅之上那道玄黑的身影上。
保皇派的官员们心急如焚,却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这引经据典、看似占尽大义的言论。
龙椅上,皇帝即墨云阙,缓缓地、缓缓地坐直了身体。
珠旒微微晃动,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在这死寂的大殿中格外清晰。
他没有立刻暴怒,也没有出声驳斥。
他只是沉默着。
然而,那股无形的、属于帝王的威压,却如同实质的乌云,以他为中心,迅速弥漫开来,笼罩了整个大殿。
气压,低得让人喘不过气。
跪在地上的王崇山等人,只觉得背上仿佛压上了一座大山,额角开始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们能感觉到,那来自龙椅方向的视线,冰冷刺骨,如同最锋利的刀锋,刮过他们的肌肤。
皇帝的目光,缓缓扫过殿下跪着的每一个人,将他们脸上的每一丝表情,都收入眼底。
有所谓的“忠贞”,有隐藏的野心,有跟风的惶恐。
最终,他的目光定格在王崇山那固执而悲怆的脸上。
良久。
就在所有人都快要被这沉默压垮时,皇帝终于动了。
他伸出手,拿起了御案上那几份由德安提前放好的、内容与王崇山所言一般无二的奏折。
明黄色的绸缎封面,此刻却显得如此刺眼。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奏折的表面,动作慢得令人心焦。
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猛地抓起那几份奏折,手臂带着决绝的力度,狠狠地、狠狠地掷于玉阶之下!
“啪!啪!啪!”
奏折散落开来,砸在光洁如镜的金砖地面上,发出清脆而响亮的声响,在这寂静的大殿中,如同惊雷炸响!
“荒谬!”
帝王的怒喝,紧随其后,如同沉睡的雄狮苏醒,带着滔天的怒火与不容置疑的威严,震得整个乾坤殿仿佛都在颤抖!
珠旒激烈地晃动,露出了皇帝那双燃烧着熊熊怒火的深紫色眼眸,那里面的冰冷与杀意,几乎要将人冻结。
“朕的女儿,乃天赐瑰宝,承月华而生,岂容尔等以污言秽语构陷!”
他站起身,玄黑龙袍无风自动,强大的气势压迫得众人几乎抬不起头。
“妖孽?祸乱?亡国之兆?”皇帝的声音冷得像是数九寒天的冰,“王太傅,你读了一辈子圣贤书,就是让你用来逼迫君王,戕害一个刚出世三天的婴孩的吗?!”
王崇山浑身一颤,却依旧强撑着抬起头,老泪纵横:“陛下!老臣一片忠心,可昭日月!此女不除,国无宁日啊陛下!”
“好一个国无宁日!”皇帝厉声打断他,手指指向殿外,“朕看,是你们这些心怀叵测之人,见不得宫廷安宁,见不得朕有后!”
他目光如电,扫过所有跪着的臣子:
“今日,你们能以莫须有的‘妖孽’之名,逼朕杀女;他日,是否就能以同样的名义,逼朕退位,另立新君?!”
这话太重了!
如同千斤巨锤,狠狠砸在每一个人的心上!
“臣等不敢!”所有大臣,无论是否跪着,此刻全都齐刷刷地跪伏在地,高呼不敢。
王崇山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还想再说什么。
皇帝却已不再给他机会。
“传朕旨意!”皇帝的声音回荡在大殿每一个角落,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即墨月殊,乃朕之嫡女,天凰朝尊贵的月华公主!再有妄议公主、散布流言者,无论身份官职,皆以谋逆论处,绝不宽贷!”
“退朝!”
说完,皇帝不再看任何人,猛地一甩袍袖,转身,带着一身凛冽的寒气,大步离开了金銮殿。
留下满殿噤若寒蝉的臣子,和那几份散落在地、如同废纸般的奏折。
王崇山瘫跪在原地,老眼浑浊,望着皇帝离去的方向,身体微微发抖,不知是气的,还是怕的。
皇帝用最强势的姿态,暂时压下了朝堂上的风波。
然而,所有人都知道,“妖孽”之说并未消失。
它如同最具腐蚀性的毒药,已经渗透开来。
那团笼罩在月华公主身上的阴云,非但没有散去,反而因为帝王的强硬,变得更加厚重、更加危险。
深宫的暗流,在这一刻,变得汹涌澎湃。
真正的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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