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赞看到他眼中的松动，心中悄悄松了一口气。刚才那一刻，他其实没有多大把握，他赌的是子攸对他的在意，赌的是子攸不会真的伤害他。还好，他赌赢了。

可这份松懈转瞬即逝，他看着元疏掌心的血迹，看着他眼底强忍的泪水，看着他强装镇定却微微颤抖的肩膀，萧赞心口疼得几乎无法呼吸。

而就在这时，那惊魂稍定的吴给事中，见萧赞拦住了元疏，自以为抓住了救命稻草，又见元疏似乎“不敢”动手，竟又壮着胆子，阴阳怪气地嘀咕了一句：“哼……看来洛王殿下与萧中书，果然是交情匪浅啊……萧中书这一拦，倒是及时……”

话音未落，萧赞猛地转过身，不再面对着元疏，而是将冰刃般的目光直直射向那吴给事中。

那一瞬间，整个金銮殿的温度仿佛都骤然下降，萧赞平日给人的感觉是温柔而疏离，如同雪山之莲，可望不可即。但此刻，他周身散发出的，却是一种久居上位、执掌权柄所带来的、令人望而却步、脚下生寒的威严。

“吴给事中。”萧赞冷冷开口，“本官阻拦洛王，乃是因其于金銮殿上失仪，有负圣恩，更是为了避免他因一时冲动，铸下大错，此乃为人臣者之本分。”

他向前踏出一步，蓝色的官袍无风自动：“倒是你，吴大人，陛下尚未圣裁，你便迫不及待在此妄议天家，构陷亲王，更牵连已故奕妃娘娘。奕妃娘娘乃陛下亲封，玉牒在册，其清白荣辱，岂容你一个小小的五品给事中置喙？！”

他的声音陡然转厉，如同出鞘的利剑：“你口口声声维护朝纲，可知‘尊卑有序’、‘死者为大’亦是朝纲？！你今日所言，是出于公心，还是受人指使，故意在此搬弄是非，搅乱朝堂，企图蒙蔽圣听？！”

一连串的质问，如同疾风骤雨，砸得那吴给事中目瞪口呆，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没想到，一向静水深流的萧赞，反击起来竟是如此犀利、如此不留情面。

萧赞又转向邹御史，目光锐利如刀：“邹御史，你口口声声说本官与洛王私交过密，有悖伦常，可有证据？”

邹御史一愣，支支吾吾道：“这…… 坊间流言沸沸扬扬，便是证据……”

“流言？” 萧赞挑眉，“仅凭市井流言，便敢在朝堂之上构陷亲王与大臣，御史台的弹劾之权，竟是这般轻率？若今日有人流言你通敌叛国，难道陛下便要将你下狱问斩？”

邹御史被问得哑口无言，冷汗顺着额头滚落。

萧赞的目光扫过阶下群臣，最终落在御座上的皇帝身上，他缓缓地，极其郑重地，摘下了头上的官帽，双手托举，然后弯腰，将官帽和手中的象牙笏板，一同恭敬地置于身前的地面上：“陛下，臣蒙陛下信重，忝居中书令之职，每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唯恐有负圣恩。然今日，臣与洛王殿下无端受此奇耻大辱，清名尽毁，累及先人。若臣继续位列朝堂，非但无法为陛下分忧，反而徒惹是非，成为攻讦亲王之利器，令天家蒙尘。”

他抬起头，目光清正而坚定，直视皇帝：“臣，恳请陛下，准许臣辞去中书令一职，归隐山林。自此，世间再无萧赞此人，或可堵住那悠悠众口，还洛王殿下清白，也全了臣……最后一点为人臣子的体面。”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

皇帝的脸色终于彻底变了，他起初的愤怒，是针对元疏的行为不检，也是针对这闹得满城风雨的流言。他怀疑过，试探过，但萧赞此刻这以退为进、近乎悲壮的举动，反而让他动摇了。若二人真有私情，萧赞岂会如此决绝地以辞官来自证？这分明是被逼到绝境、以清白和前程做最后一搏的忠臣之举。更何况，那两名官员确实过分，竟敢在金銮殿上提及奕妃旧事……

“胡闹！”皇帝猛地一拍御案，声震殿宇，“萧赞！朕几时疑你了？！还不将官帽拾起！”

他的目光狠狠剐向那两名已然瘫软在地的官员，以及脸色变得极其难看的七皇子元澈。

“尔等佞臣！”皇帝怒不可遏，“捕风捉影，构陷亲王与重臣，更妄议先妃，罪无可赦！来人！将此二人革去官职，拖出去，重打五十廷杖，逐出京城，永不叙用！”

禁卫军应声而入，毫不留情地将那两名面如死灰、连求饶都发不出的官员拖了下去。

皇帝余怒未消，又看向元澈，声音冰冷：“元澈！御下不严，纵容属官诽谤兄弟，污蔑大臣，罚你半年俸禄，回府闭门思过一月！好好想想，何为兄弟之道，何为臣子之本！”

元澈脸色铁青，却不敢有丝毫辩解，只能咬牙跪下领罪：“儿臣……领旨谢恩。”

处置完这一切，皇帝的视线才重新回到依旧跪伏在地的萧赞，以及僵立在一旁、眼眶猩红未褪的元疏身上。他的目光在两人之间停留了片刻，复杂难辨。

最终，他疲惫地挥了挥手：“萧爱卿，拾起你的官帽笏板。朕不准你辞官。朝廷需要你这等耿直之臣，日后，还需你多多规谏洛王。”

萧赞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沉默片刻，才低声道：“臣……谢陛下隆恩。”他缓缓拾起官帽和笏板，重新戴好，动作一丝不苟，只有指尖微微发颤。

皇帝的视线最后定格在元疏身上。

“洛王元疏，行为不检，有损皇家威仪，虽遭构陷，然其行已有失。即日起，罚俸一年，于洛王府闭门思过半月，无旨不得出府。若再敢有此类行径，定不轻饶！”

这惩罚，相较于那两名被革职流放的官员和闭门思过的元澈，已然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

元疏缓缓跪下，声音低沉而沙哑：“儿臣……领旨谢恩。谨遵父皇教诲。”

退朝的钟声响起，悠远而沉重，群臣缓缓散去。

我后面要不直接写元子攸吧？大家跟我说说想法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