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怎么才回来？”

　　沙发上穿着黑色真丝睡衣的男人在问，他看着门口刘耀文正换拖鞋的背影，眼里一闪而过的落寞被小灯暖黄的灯光捕捉到。

　　“今天有应酬。”

　　刘耀文语气疏离，转过身时连一个眼神都未曾给过宋亚轩。

　　宋亚轩咬唇低头：“嗯。”

　　两人沉默着一前一后地上了二楼。

　　“……刘耀文。”

　　房门被轻声合上，宋亚轩踌躇地喊出他的名字，刘耀文背对他走到衣柜前换上睡衣，并未回应。

　　“今天……是十五号。”

　　宋亚轩忍着羞耻说道，他脸色通红，双手无措地握在一块儿。

　　今天是他和刘耀文结婚的第二年，但与寻常夫夫不同的是，他和刘耀文一点夫夫感情都没有。

　　他父母在他七岁时双双成了烈士，从小和爷爷相依为命。

　　刘耀文爷爷和他爷爷是多年好友加战友的关系，临终前，他爷爷将他托付给刘耀文。

　　同样，刘老爷子去世之前也说让刘耀文好好照顾他，让他和刘耀文好好过日子。

　　于是这门亲就这么定下，两个虽然经常见面，但对彼此都无感的男人携手入了洞房。

　　结婚后，两人性生活极少，通常两月一次。

　　最初几次都是刘耀文主动在月中……因而后面两人默契地达成了不开口的约定，两月一次，在第二个月的月中那啥。

　　宋亚轩脸皮薄，他不好意思地撇开眼。

　　刘耀文头也没抬，静静坐在床边，两只胳膊分别撑在两边大腿上，手心按住自己的太阳穴。

　　佝偻着的背像一座不太高的山。

　　他看上去很疲惫的样子。

　　还是算了……

　　宋亚轩脸色渐渐恢复正常，他抿了下唇，正准备说，便听见刘耀文暗讽：“这才多久没见？你怎么又骚了？”

　　“……”

　　脸上的温度以极快的速度冷下去，甚至泛出几分苍白，宋亚轩不言不语微微低下头，觉得自己的身体像个冰块。

　　可饶是如此，他还是坚持着开口为自己解释，声音略微沙哑：“你别这么说，是妈想让我们俩好好培养感情。”

　　“……”

　　刘耀文仍旧保持着之前的姿势一动不动，只是从嘴里冒出一声冷笑。

　　“……”宋亚轩掀起眼皮看他，有些无奈：“你要是非这么想我，我也没办法，你好好休息，我先回房间了。”

　　深褐色的木质房门轻轻被人合上。

　　刘耀文终于抬起头，往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重重摔躺在床上，无神的双眼盯着洁白的天花板。

　　－

　　意识还没清醒，门口就传来了叫喊声，两秒后，拍门声急促响起。

　　刘耀文眉头一皱，不爽地抬起头。

　　须臾，房门被他亲自拉开。

　　母子俩面对面，鼻对鼻，大眼瞪小眼。

　　刘耀文深深叹了一口气，看张岚一眼，随即姿态懒散地往回走，“妈，你怎么又来了……？”

　　“这都几点了，你还在睡？”

　　“我今天要是不来，你老公就跑了你知道吗？？”

　　“你昨晚上和小宋怎么了？他那么好脾气一孩子，今天居然要回娘家，还说什么不想再坚持，只希望能睡个好觉，日子过得开心一点？？？”

　　张岚一连三问，保养得极好的一张美脸被气得狰狞。

　　见刘耀文一点反应都没有，更是直接走过去将他手里的被子拽下丢到一边，声音扬高：“你说啊？？你娶这孩子回来不是为了折磨他的！”

　　“那您就来折磨我？”刘耀文懒懒道。

　　没有被子，他干脆直接坐到床头，拿过床头柜上的手机开始摆弄：“我也没办法，我和他根本就没有感情，我对他压根提不起兴趣，无论是心理还是生理上。”

　　“被拒绝，他就生气了呗，他要是想回去，您就让他回去，他这么一大人了,难道还……”

　　“……”老母亲无语了。

　　“……你既然和小宋结婚了就不能对他好点吗？为什么非要摆出这种态度呢？”

　　刘耀文抬眼看她，一脸都在问“我什么态度”的疑惑。

　　张岚闭了闭眼，叹口气，最后选择认命地坐下来和儿子谈心：“你跟妈说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的？”

　　“你说怎么想的？”

　　张岚又禁不住生气：“你既然不喜欢小宋，不愿意摆出和他好好过日子的态度对他，那当时他爷爷去世，你爷爷也走了的时候你为什么要答应娶他？”

　　为什么娶他……

　　这个原因他自己都说不出具体的。

　　宋爷爷临终将宋亚轩托付给他的时候，他和宋亚轩才十六岁。

　　宋亚轩那个时候稚气未脱，脸颊两团还有没消下去的婴儿肥，低着头正伤心，大家都只看得见他头顶乌黑的发旋。

　　他当时看着宋亚轩，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难受。

　　没多想点头就答应了，只是在应下的后一秒他又开始想是不是太草率了。

　　复杂的心绪弄得他越来越烦，以至于他都有点不想再看见宋亚轩。

　　直到后来爷爷去世前又提起这件事，他本来想拒绝，可爷爷握着他的手紧的很，他都挣脱不开，只能沉默地点头。

　　“说话。”张岚看着儿子，心里焦躁又无力。

　　刘耀文瞥她一眼，垂下眼皮随便找了个理由：“因为爷爷吧。两个爷爷对我都很好。”

　　这答案和张岚之前的猜测大差不差，可她扭头一想儿子也不是那么听话的孩子，就连他爷爷在世的时候都不怎么听，怎么就那么答应了呢？

　　张岚打量刘耀文，半晌，默默说了一句：“儿子，你其实就是喜欢小宋吧。”

　　“……”

　　刘耀文先是一愣，后来无语地抿起唇，“我要是喜欢他我还对他这样，那我真是个天打雷劈的渣男。”

　　“……你知道自己渣就好。”

　　刘耀文：“……”

　　对话最后以母子俩的相看两厌结束。

　　张岚回去坐车上，想了想，决定还是再劝两句，她还是挺喜欢小宋的。

　　打开手机，从某书上抄了一段文绉绉的语句给刘耀文发过去，留言道——

　　“有的人光是遇见就耗费了前半生的运气。”

　　“儿子，小宋是个很好的人，不要轻易放弃他。你平时加班多，在家的时间少，和小宋相处时间更少，他身上的优点你暂时没发现而已。”

　　“妈懂你的喜好爱好，我觉得你和小宋顶顶般配的，你会喜欢上他的！”

　　发完，张岚望向窗外，悠悠叹了口气。

　　—

　　叮咚。

　　手机响了。

　　刘耀文拿过看了一眼，看完心里没啥感觉，遂放下丢到一边，闭上眼睛，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

　　叮咚。

　　门铃响了。

　　宋亚轩正在厨房备菜，听见声音下意识喊了一声：“谁啊？！”

　　反应过来这里隔音极好，门外的人压根听不见他的话后匆匆跑向门口，“谁啊？”

　　伴随着话语落下，刘耀文的脸出现在门外。

　　看见对方的模样，双双都惊讶了好一会儿。

　　刘耀文惊讶于以前宋亚轩都是高冷清冷，缄默不语的形象，他从来没看见过宋亚轩穿着粉色围裙，手里拿着锅铲的样子，浑身上下都沾染了烟火气息。

　　而宋亚轩则是没想到他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爷爷去世后他卖掉了原来的别墅，在这个园区单独买了一间单身公寓。

　　结婚后很少来这，只有一个人想好好休息一下才会过来。

　　刘耀文之前是没来过的。

　　一次都没有。

　　他想着，握着门把手的手指攥紧，抬眼却见刘耀文发愣地盯着自己，呆了一下，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粉色围裙，脸颊微烫，一只手不自然地合了下房门，企图遮掩自己。

　　然而刘耀文却误以为他要关门，脚尖抵在门口，盯着宋亚轩刘海下的眼睛，犹豫开口：“可以让我进去吗？”

　　宋亚轩下意识想拒绝。

　　虽然刘耀文是他名义上的丈夫，但这可是他一个人的避风所。

　　“不行……”

　　然而刘耀文已经推开门闯了进来。

　　宋亚轩：“……”

　　公寓不大，但家具设施很齐全，里面摆设的风格也很温馨，整体偏奶茶色系。

　　刘耀文一边往沙发的方向走，一边暗自打探环境。

　　坐上沙发时说道：“还不错，只是有点小了。”

　　宋亚轩脸色不是很好看，可还是回道：“嗯，因为只是我一个人住，我不是很想要太大的。”

　　“没安全感吗？”

　　“什么？”宋亚轩皱眉瞧他。

　　刘耀文目光转向卧室，随意说道：“听说喜欢小房间的人缺乏安全感。”

　　“哦……可能是吧。你还有事吗？”

　　锅里还在冒泡，香味浮出来，宋亚轩看向厨房，很担心他煮的浓汤会冒出锅。

　　“你会做饭？”

　　“嗯。”宋亚轩心不在焉。

　　刘耀文点头，“你去好了，不用管我。”

　　宋亚轩这才转头继续看着他，犹犹豫豫。

　　刘耀文不是老实的人，他怕他会到处乱走乱碰自己的东西，可是他现在更怕那锅汤……

　　宋亚轩欲言又止，还是朝厨房走了过去。

　　刘耀文只是看了眼他的背影就往卧室里走。

　　卧室的风格与他们婚房里的那间卧室一点也不一样。

　　婚房的卧室没多少东西，甚至是衣物也很少，冷冷清清的。

　　而这里，衣柜门半开，里面被塞得满满当当，衣服的颜色也很多，并不单单只有黑白灰。

　　床上四件套是清新的淡蓝色，微皱，枕头旁边放了一只棕色的较大的熊玩偶。

　　床尾一套白色真丝睡衣，没有折叠收拾好，散乱地放着。

　　飘窗上也铺有被子，有个深褐色的木质小桌，桌上一本书摊开着，明显读到一半。

　　整个房间弥漫着一股浅香，令人舒适。

　　宋亚轩进来的时候，刘耀文就正坐在飘窗上的小桌前，手里拿着之前他还没有看完的《傲娇与偏见》。

　　“不要乱动别人的东西。”宋亚轩皱着眉毛大步迈向他，一把将书从他手上夺走。

　　刘耀文挑眉看他，胳膊肘撑在小桌上，右手大拇指指向自己，“你是说，每天和你朝夕相处，还上过床，而且不止一次的人是别人？是吗？”

　　宋亚轩不想理会他，转身就走，手腕却被刘耀文抓住。

　　对方低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宋亚轩能感觉到一具温热的身体朝自己靠近，直到轻轻地贴在他的后背上。

　　刘耀文咬住他右边耳垂轻轻吸吮了一下，说道：“昨晚不是想……现在继续？”

　　他嗓音已然沙哑，明显是来了兴趣。

　　宋亚轩耳根被他逼得通红，但却没他那个兴致，右手反手给了刘耀文一巴掌。

　　刘耀文后退两步，宋亚轩转身面向他，语气冷漠：“如果你今天来就是为了这件事的话，你可以走了，我没功夫，也没心情和你闹。我现在饿了，我需要吃饭。”

　　刘耀文没想到他今天态度如此强硬，分明之前几次他一主动，宋亚轩就立即软和态度与他和好了。

　　怎么这么难哄？

　　刘耀文心里也开始不痛快，摆起了脸，可他脑海中立马浮出了宋亚轩小时候的模样，愣是把升起来的火渐渐给压了下去。

　　盯了宋亚轩好一会儿。

　　“行，”他嘴角噙着一抹淡笑，“咱俩一起吃。”

　　他笑呵呵的，宋亚轩反倒不习惯，看他一眼又一眼，似乎在确认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是不是真正的刘耀文。

　　宋亚轩口味清淡，桌上都是他爱吃的菜，因而刘耀文食欲不怎么强，吃几口就给宋亚轩夹一筷子菜，吃几口就夹一筷子，吃几口就……

　　宋亚轩并不想接受，拉动凳子离他远一些，原以为这样直白的动作会惹刘耀文生气，以达到自己远离他的目的，不曾想刘耀文仍旧一脸温和，随即也拉动凳子凑过来了。

　　宋亚轩：“……”

　　“你干什么？”

　　“吃饭啊，”刘耀文装傻，“你不是看得到吗？”

　　说着，还对他示意了一下碗筷。

　　“……”

　　宋亚轩不想说话了，被气的……

　　他低头默默扒饭，认真吃着。

　　旁边猝不及防冒出一声笑，宋亚轩皱了皱眉，没说话，接着又传来一声。

　　“……”

　　宋亚轩余光瞥他，只见刘耀文嘴角轻勾，目光始终放在自己脸上，但没有别的动作了，只是静静看着。

　　于是宋亚轩埋头继续吃，直到最后他吃完碗底最后一粒米，优雅地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嘴角，瞥刘耀文一眼，遂慢悠悠起身走人，留下一句：“你刷碗。”

　　刘耀文一愣，看着餐桌上的饭菜，重新琢磨起了张岚的话。

　　宋亚轩他……好像确实和自己认识的不一样。

　　收拾完，刘耀文自觉走到卧室，摊开湿漉漉的，故意没有擦干净的双手向宋亚轩表明自己真的洗了碗。

　　宋亚轩坐在床头看书，只瞟他一眼，接着继续看书。

　　垂下的发丝遮拦住他英气的眉眼，落在高挺的鼻梁上，抿着唇的模样意外地很吸引人。

　　刘耀文双眸微弯，打算看在宋亚轩这张脸的份上不和他一般计较。

　　他走进房间，抽出两张纸巾擦了擦手，旋即走到宋亚轩面前，在他腿侧的位置坐下。

　　顺手将手里的纸团丢进床头柜前的垃圾桶后，转头开启了盯盯模式。

　　宋亚轩很想进入看书状态，可在这么一道炙热的视线底下，压根就看不进去。

　　无奈地抬起头，道：“你今天不用去公司上班吗？”

　　“今天不是周六吗？没有急事，周末为什么要加班？”

　　“……”之前不是这样的。

　　刘耀文从不在家多待，哪怕是周末，也会按时按点去公司处理公务。

　　宋亚轩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眼底浮出一丝燥意。

　　刘耀文眉眼弯弯地看着他，似乎他越着急自己就越开心，浑然不觉此刻自己的模样就跟高中班上故意向暗恋对象捣蛋，试图引起对方注意的男同学一样。

　　半晌过去。

　　宋亚轩脸被气鼓鼓，他心里也一直憋着一口气，这口气从婚后刘耀文对他第一次摆脸就开始憋着了。

　　想着，他眉毛委屈一弯，短暂的两秒过后他调整好心态。

　　宋亚轩深深地吸上一口气，抬眼注视着刘耀文，态度认真严肃，一字一字说道：“刘耀文，我们离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