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风裹挟着暑气撞在单元楼的玻璃上，留下一道模糊的热气印子。林晚蹲在玄关，手指飞快地给儿子系着运动鞋带，帆布鞋底蹭得地板发出细碎的声响，她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时针已经指向八点十分，离去火车站的最后一班地铁发车只剩四十五分钟。

“战战，脚再抬高点，妈妈把鞋带理理齐。”林晚的声音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急切，指尖捏着白色的鞋带，绕了个整齐的蝴蝶结。可面前的小人儿却像生了根似的，屁股往鞋柜上一撅，两条腿晃悠着，压根没配合的意思。

“我不回去！”肖战的声音又软又脆，却带着一股子执拗。他穿着件蓝色的小恐龙T恤，圆圆的脸蛋红扑扑的，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饱满的额头上。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睁得溜圆，盯着玄关处放着的小书包，那里面装着他的换洗衣物和几本漫画书，是妈妈昨天晚上连夜收拾好的，就等着今天送他回乡下奶奶家。

“乖，咱们先去奶奶家待几天，等爸爸妈妈周末就去看你。”林晚站起身，伸手想去摸儿子的头，却被小战战偏着脑袋躲开了。她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从茶几上拿起手机，屏幕上还停留着昨天和领导的聊天记录——下周有个重要的项目要赶，她和丈夫肖宸言都得天天加班，根本没时间照看放暑假的儿子。

肖战看着妈妈转身的背影，小手偷偷拽住了沙发套的一角。他知道爸爸妈妈要上班，可他不想去奶奶家。奶奶家的院子里没有平板，也没有他喜欢的动画片，只有叽叽喳喳的麻雀和晒得发烫的石板路。前几天爸爸妈妈上班的时候，他一个人在家，把平板里的游戏玩到通关，把电视里的动画片看了一遍又一遍，后来实在觉得无聊，就搬着小板凳坐在门口，听见邻居家的门响，就跑过去“咚咚咚”地敲门。

三楼的张奶奶每次都会笑着给他开门，拿颗水果糖塞在他手里；五楼的李叔叔会把他抱起来，让他看阳台上养的小仓鼠；就连平时不爱说话的二楼阿姨，也会从冰箱里拿出冰棒给他吃。小战战觉得这样很有意思，每天都要把整栋楼的门敲个遍，直到有一天下午，他敲完四楼王爷爷家的门，没等王爷爷开门，就听见王爷爷在屋里跟王奶奶说：“这孩子天天敲门，要是长得不可爱，我早拿着扫帚出来了。”

肖战当时没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只觉得王爷爷的声音听起来有点严肃，他瘪了瘪嘴，转身跑回了家。直到昨天晚上，妈妈接了张奶奶的电话，挂了电话之后，妈妈的脸色就变得很难看。

“战战，你是不是每天都去敲邻居家的门？”妈妈坐在沙发上，把他拉到身边，声音比平时沉了几分。小战战看着妈妈的眼睛，点了点头，小声说：“我想跟他们玩。”

林晚听到这话，心里又气又心疼。气的是儿子不懂事，天天去打扰邻居；心疼的是儿子一个人在家太孤单，只能用这种方式找乐子。她耐着性子跟小战战讲道理，说邻居们也要休息，不能天天去敲门打扰别人，可小战战根本听不进去，还撅着嘴说：“他们都给我糖吃，还让我看小仓鼠。”

林晚没再跟他争辩，转身去阳台拿了鸡毛掸子。小战战看见妈妈手里的鸡毛掸子，眼睛一下子就红了，他往后退了几步，摇着脑袋说：“妈妈别打我，我再也不敲门了。”

“知道错了就好，可该罚还是要罚。”林晚拿着鸡毛掸子，轻轻落在小战战的屁股上，力道控制得刚刚好，不会让他觉得疼，却能让他记住教训。小战战没哭，只是瘪着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看着妈妈，小声说：“妈妈，我不想去奶奶家，我想跟你们在一起。”

林晚的心一下子就软了，她放下鸡毛掸子，把小战战抱进怀里，拍着他的背说：“妈妈知道你不想去，可爸爸妈妈要上班，没办法在家陪你。等过段时间，爸爸妈妈不忙了，就接你回来，好不好？”

小战战在妈妈的怀里蹭了蹭，点了点头，可心里还是不想去奶奶家。所以今天早上，他故意磨磨蹭蹭，不想跟爸爸妈妈去火车站。

“战战，再不走就赶不上火车了。”肖爸爸提着行李箱从卧室走出来，身上穿着整齐的衬衫，领带打得一丝不苟。他弯腰抱起儿子，在他的脸蛋上亲了一口，“咱们先去奶奶家，等爸爸忙完工作，就带你去游乐园玩，好不好？”

小战战趴在爸爸的肩膀上，看着妈妈锁上门，心里还是有点不开心。他把头埋在爸爸的颈窝里，小声说：“爸爸，我能每天给你们打电话吗？”

“当然可以，爸爸每天晚上都跟你视频。”肖爸爸抱着儿子，跟在肖妈妈身后，往楼下走去。单元楼门口的梧桐树上，蝉鸣声此起彼伏，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地上，形成一个个光斑。

肖战看着路边的公交车一辆辆驶过，心里忽然有点难过。他知道爸爸妈妈要上班，不能陪他，可他还是想待在爸爸妈妈身边。他伸出小手，紧紧抱住爸爸的脖子，小声说：“爸爸，我会乖乖听话，不打扰邻居，也不天天玩平板，你们早点接我回来。”

肖爸爸和肖妈妈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心疼。肖爸爸拍了拍儿子的背，说：“好，爸爸答应你，一定早点接你回来。”

他们走到地铁站，肖妈妈买了票，肖爸爸抱着小战战，跟着人流走进地铁。地铁里很拥挤，肖爸爸把战战护在怀里，不让别人碰到他。小战战靠在爸爸的怀里，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风景，心里慢慢平静下来。他想，奶奶家应该也有好玩的东西，说不定还能跟村里的小朋友一起捉蝴蝶、挖蚯蚓。

地铁到站，他们走出地铁站，往火车站的方向走去。火车站里人来人往，到处都是提着行李箱的人。肖爸爸抱着小战战，肖妈妈拿着车票，找到了对应的候车室。候车室里很吵，小战战却没觉得烦躁，他看着身边来来往往的人，眼睛里充满了好奇。

检票、上车，肖爸爸把小战战放在座位上。火车开动的时候，小战战看着窗外的风景一点点往后退，他知道自己要去奶奶家了，要暂时离开爸爸妈妈了。他趴在窗户上，挥着小手，跟站在站台上的爸爸妈妈告别。

林晚和肖宸言站在站台上，看着火车慢慢远去，直到消失在视线里“不知道战战在奶奶家会不会适应。”

“放心吧，战战很懂事，会适应的。”肖宸言抱着妻子，心里也有点舍不得。他知道，等忙完这段时间，一定要好好陪陪儿子，弥补他这段时间的孤单。

火车上，小战战看着窗外的田野，心里忽然想起了妈妈昨天晚上跟他说的话。妈妈说，邻居们虽然没说什么，但天天被打扰，肯定会不开心。他想，等自己从奶奶家回来，再也不随便敲邻居家的门了，要是想跟他们玩，可以先在门口问一声，等他们同意了再进去。

他从书包里拿出妈妈给他装的漫画书，翻开第一页，看着上面的卡通人物，嘴角慢慢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