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平稳地驶入小区地下车库。停稳后,龚俊依旧沉默而迅速地帮张妈妈把大包小包的购物袋提上楼。到了家门口,张妈妈再次热情邀请龚俊进屋喝杯茶,龚俊礼貌而坚定地婉拒了。
“真的不了,阿姨,医院还有事…”他的理由无懈可击,目光却若有似无地扫过一旁倚着门框、脸色疲惫的张哲瀚。
张哲瀚接收到他的视线,心里像被羽毛挠了一下,痒痒的,又带着点酸涩。他想说点什么,哪怕只是一句“路上小心”或者“手术顺利”,但在妈妈面前,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口,最终只是眼巴巴地看着龚俊。
龚俊似乎读懂了他眼神里的千言万语,几不可察地对他微微颔首,算是告别,然后便转身,利落地打开对面房门,走了进去,没有再多看他们一眼。
门关上,隔绝了视线。
张哲瀚心里空落落的,像是被挖走了一块。
“哎呀,龚医生真是大忙人……”张妈妈感慨着,提着东西进了屋,嘴里还在念叨,“不过人是真不错,又稳重又体贴……”
张哲瀚没接话,拖着仿佛灌了铅的双腿,把自己重重摔进客厅柔软的沙发里,发出一声长长的、饱含疲惫与解脱的叹息。
他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在抗议,尤其是后腰,酸胀得厉害,此刻能瘫在沙发上,简直是天堂。
张妈妈看他这副样子,终于没再拉着他聊天,心疼道:“累坏了吧?让你逞强!躺着别动,妈去做饭,炖个鱼汤给你补补!”
厨房里很快传来洗切烹炒的声响和诱人的食物香气。若是平时,张哲瀚早就被勾得跑去厨房偷吃了,但今天,他连翻个身的欲望都没有,像只被海浪冲上岸的海星,瘫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身体是极度的疲惫,脑子却异常清醒。
他闭上眼睛,脑海里反复回放着今天下午的点点滴滴——龚俊出现在商场门口的意外,他低声说的那句“回去给你揉揉”,还有他离开时那个看似平淡却蕴含深意的眼神。
“回去给你揉揉……”
这句话像带着魔力,让张哲瀚的耳根又开始发烫。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腰,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昨晚龚俊手掌的温度和力道。一种混合着羞赧和隐秘期待的情绪,在心底悄悄蔓延。
他想他了。
明明才分开不到两个小时,明明晚上可能还能见到,但这种思念却像藤蔓一样,悄无声息地缠绕上来,越收越紧。他想念龚俊身上那股清冷的消毒水混合雪松的味道,想念他怀抱的温度,甚至……有点想念他毒舌又别扭的关心。
这种强烈的、失而复得的依恋感,让他自己都有些惊讶。
晚饭时,张妈妈做了满满一桌子菜,都是他爱吃的。张哲瀚努力吃了不少,一方面是确实饿了,另一方面是不想辜负妈妈的心意。但他的注意力始终无法完全集中,耳朵像装了雷达似的,时刻捕捉着门外任何一丝可能的动静。
然而,对门一直安安静静。
“龚医生今晚有手术,不知道要忙到几点呢……”张妈妈随口感叹了一句。
张哲瀚含糊地“嗯”了一声,低下头扒饭,掩饰住眼底的失落。
吃完饭,他主动帮忙收拾了碗筷,然后以“腰不舒服,想早点休息”为由,又窝回了客厅的沙发里。他没有回卧室,潜意识里觉得,在客厅似乎离门口更近一点,离知道龚俊回来的可能性也更近一点。
张妈妈不疑有他,只当儿子是真累狠了,叮嘱他早点睡,便自己回房休息了。
偌大的客厅只剩下张哲瀚一个人。他关了主灯,只留了一盏昏黄的壁灯,营造出一种朦胧的氛围。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电视里播放着无聊的夜间节目,声音开得很小,成了背景音。
他的心思完全不在电视上。
所有的感官似乎都聚焦在了耳朵上,像最精密的仪器,捕捉着门外走廊的一切声响——电梯运行的微弱嗡鸣、邻居晚归的脚步声、甚至远处隐约的汽车鸣笛……每一次稍有动静,他的心都会提起来,屏住呼吸仔细分辨,直到确认那声音与对门无关,才又失落地松懈下去。
腰还在隐隐作痛,提醒着他白天的“酷刑”和昨晚的“疯狂”。他换了好几个姿势,试图让自己更舒服些,但无论怎么调整,那份等待的焦灼和身体的酸痛都如影随形。
他拿起手机,屏幕解锁又锁上,反复数次。他想给龚俊发信息,问问他手术结束了吗?顺利吗?累不累?什么时候回来?
但手指悬在对话框上方,却迟迟没有落下。
他怕打扰到他。医生做手术时需要绝对的专注,他不能因为自己的这点思念和依赖就去烦他。而且……以龚俊那别扭的性子,大概也不会喜欢这种过于直白的问候。
最终,他只是点开了龚俊的微信头像,看着那片简单的、没有任何朋友圈动态的灰色背景,发了会儿呆。
夜越来越深。
窗外的城市灯火逐渐稀疏,小区里也陷入了沉睡般的宁静。张哲瀚靠在沙发扶手上,眼皮开始打架,强烈的困意席卷而来。身体叫嚣着需要休息,但精神却固执地坚守着,不肯睡去。
他不能睡,万一他刚睡着,龚俊就回来了呢?他不想错过。
这种幼稚又执拗的念头支撑着他,在与瞌睡虫进行着艰难的拉锯战。他竖着耳朵,像一只警惕的小动物,在寂静的深夜里,执着地等待着属于那个人的、独一无二的开门声。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意识模糊,几乎要撑不住坠入梦乡的边缘时——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但在万籁俱寂中却清晰无比的开门声,从门外传来。
张哲瀚一个激灵,瞬间清醒,所有的睡意被一扫而空。
他猛地坐直身体,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又骤然松开,开始疯狂地跳动起来。
他回来了!
张哲瀚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去到门口的。
身体先于意识行动,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猛地拉开了自家房门,几乎是踉跄着冲到了走廊里。
然后,他就这样毫无预兆地,撞见了站在对面门口、正准备开门的男人。
龚俊似乎也吓了一跳,输入指纹的手顿在半空。他脸上带着长时间手术后的深深疲惫,眼窝下有淡淡的青色,衬衫领口解开了两颗,领带松垮地挂着,整个人透着一股被抽干力气的倦怠感。
看到突然冲出来的张哲瀚,他明显怔了一下,深邃的眼眸在走廊昏暗的光线下,闪过一丝来不及掩饰的愕然。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凝固了。张哲瀚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在寂静的走廊里咚咚作响。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喉咙发紧,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
所有的等待,所有的焦灼,在见到真人的这一刻,都化作了无声的凝视和微微急促的呼吸。
他穿着柔软的居家服,头发有些凌乱,眼眶下带着和自己相似的淡淡阴影,一看就是强撑着没睡。
龚俊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从他泛红的眼眶看到他不自觉微微弓起的后腰,那蹙起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又收紧了些许。
他没问“你怎么还没睡”,也没说“我回来了”。
他只是沉默地看着他,看了好几秒,然后,像是终于完成了某个确认程序,转身,朝张哲瀚走了过来。
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响,一步一步,不疾不徐,却像是踩在张哲瀚的心尖上。
他在张哲瀚面前站定,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身上的气息。龚俊身上带着医院里特有的消毒水和一丝夜晚的凉意,而张哲瀚周身则萦绕着家里温暖的、带着沐浴露清香的味道。
“站着不累?”龚俊终于开口,声音因为疲惫而比平时更加低沉沙哑,带着一种颗粒感的磁性。
他的视线落在张哲瀚下意识扶着门框借力的手上。
张哲瀚喉结滚动了一下,仰头看着他,老实地小声回答:“……累。”
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委屈,像是在外面受了欺负终于见到家长的孩子。
龚俊的眸色深了深。他没再说什么,只是伸出手,不是去牵他,而是直接揽住了他的后腰,掌心温热的力量透过薄薄的居家服,熨帖在酸胀的肌肉上。
那一下,张哲瀚几乎舒服得腿软。
龚俊半扶半抱地,将他带进了自家房门,然后反手轻轻关上了门。
“砰…”
一声轻响,再次将内外隔绝。
门内没有开大灯,只有玄关一盏感应灯自动亮起,昏黄的光线勾勒出彼此朦胧的轮廓。
龚俊没有松开揽在他腰上的手,反而就着这个姿势,低下头,额头几乎要抵上他的额头,呼吸浅浅地交织在一起。
“等我?”他问,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笃定,和一丝难以察觉的……温柔?
张哲瀚被他圈在怀里,鼻尖全是他的气息,腰上传来的熨帖感让他浑身发软,脑子也有些晕乎乎的。他诚实地点了点头,声音更小了:“……嗯。”
龚俊似乎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揽着他腰的手收紧了些,将他更近地带向自己。
“傻子…”
他低声说,语气里听不出是责备还是别的什么。
但下一秒,他微微偏头,一个轻如羽毛的吻,落在了张哲瀚微微泛红的眼尾。
“不是说了,不用等…”
那吻带着夜晚的凉意,和他唇瓣本身的温热,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窜遍了张哲瀚的全身。
他身体一颤,眼眶骤然更热了。
所有的等待,所有的疲惫和委屈,在这一刻,仿佛都找到了归宿。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攥住了龚俊松垮的领带,将脸埋进了他带着消毒水气息的颈窝里,贪婪地呼吸着这令他安心又悸动的味道。
“你的手术……”他闷闷地问,“顺利吗?”
“嗯…”龚俊应了一声,手掌在他后腰不轻不重地揉按着,“还好…”
简单的对话后,两人都没再说话。
静静地相拥在玄关昏黄的光线里,一个带着满身疲惫归来,一个固执等待到深夜。
空气中流淌着无声的暖流,将白日里所有的酸涩、误会和身体的疲惫,都悄然融化在这个安静而亲密的拥抱里。
有些路还很长,有些伤痕需要时间抚平。
但至少此刻,灯火可亲,人在怀中。
便已足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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