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哲瀚是在一阵熟悉的酸痛感中醒来的。

　　不是腰伤，是那种久违的、被碾过一般的浑身酸痛。意识回笼的瞬间，昨晚混乱又炙热的记忆碎片争先恐后地涌入脑海——失控的眼泪、语无伦次的道歉、龚俊那个几乎要将他勒碎的拥抱、还有后来……在黑暗中，那些沉默又激烈的、确认彼此存在的触碰与喘息。

　　他的脸颊瞬间爆红，下意识地往旁边一摸，触手一片冰凉。

　　旁边的枕头空着，位置已经没有了余温。

　　张哲瀚的心猛地一沉，那点旖旎和羞涩瞬间被恐慌取代。他倏地坐起身，环顾四周。卧室里只有他一个人，窗帘缝隙透进来的阳光显示时间已经不早。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暧昧的气息，但那个本该在身边的人，却不见了踪影。

　　又走了？

　　像六年前那个雨夜之后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

　　巨大的失落和不安像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他甚至连一句“再见”都没有听到。

　　他坐在床上，抱着膝盖，将脸埋进去，感觉刚刚回暖的心脏又开始一点点变凉。果然……还是不行吗？即使说开了误会，即使有了昨晚……龚俊心里，终究还是无法真正原谅他？

　　就在他几乎要被负面情绪吞噬的时候，卧室门被轻轻推开了。

　　张哲瀚猛地抬起头。

　　龚俊站在门口，已经换上了一身干净整洁的衬衫和西裤，头发一丝不苟，脸上恢复了惯常的冷静自持，仿佛昨晚那个失控地拥抱他、在他耳边喘息着低语的人只是他的幻觉。

　　但……他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白粥，几碟清爽的小菜，还有一杯温水。

　　看到张哲瀚已经坐起身，眼眶红红地看着自己，龚俊的脚步顿了一下，神色没什么变化，只是走进来，将托盘放在床头柜上。

　　“醒了？”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带着刚起不久的一点沙哑，“先把水喝了…”

　　张哲瀚没有动，只是怔怔地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不确定和一丝小心翼翼的探寻。

　　龚俊见他不动，也不催促，自己在床边坐了下来，拿起那杯温水，递到他面前，语气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不容置疑：“需要我喂你？”

　　张哲瀚脸一热，连忙接过杯子，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龚俊的手指，温热的触感让他心头一跳。他低着头，小口小口地喝着水，温热的水流滑过干涩的喉咙，稍微缓解了他的紧张。

　　“你……”他放下水杯，鼓起勇气抬眼看向龚俊，声音还有些哑，“你没走？”

　　龚俊闻言，挑了挑眉，看向他：“我走去哪里？”

　　“我……我以为你……”张哲瀚不知道该怎么说，难道直接说以为他吃完就跑吗？

　　龚俊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唇角几不可察地勾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平直。他拿起粥碗，用勺子轻轻搅动着，语气平淡地解释：“早上七点有个术前讨论，必须参加。看你睡得沉，没叫你…”

　　他舀起一勺粥，递到张哲瀚嘴边，动作自然得仿佛做过无数次：“你胃不好，又……消耗大，先吃点东西…”

　　张哲瀚看着递到嘴边的粥，又看看龚俊那张没什么表情却异常专注的脸，心跳骤然失序。他乖乖地张开嘴，温热的粥滑入食道，带着米粒天然的香甜。

　　一碗粥，就在这种一方默默喂食，一方机械吞咽的沉默中见了底。

　　吃完最后一口，龚俊放下碗，抽了张纸巾，动作算不上特别温柔，但足够仔细地替他擦了擦嘴角。

　　做完这一切，他才重新看向张哲瀚，目光沉静，带着一种医生审视病人的专业感，但眼底深处，又似乎藏着别的什么。

　　“腰感觉怎么样？”他问，视线落在他后腰的位置，“还有别的地方……不舒服吗？”

　　张哲瀚的脸“轰”地一下又红了，连耳朵尖都染上了绯色。他眼神飘忽，不敢看龚俊，声音细若蚊呐：“还……还好……”

　　“嗯，”龚俊应了一声，站起身，“今天尽量卧床休息，别乱动。我晚上有台手术，结束时间不定，不用等我…”

　　他交代得清晰明了，像是医生嘱咐病人，又像是……伴侣之间自然的报备。

　　张哲瀚的心因为后半句话微微提了起来，但又因为前半句那隐晦的关心而泛起暖意。他点了点头：“……知道了…”

　　龚俊看着他这副乖巧（或者说懵懂）的样子，沉默了几秒，忽然俯下身，双手撑在他身体两侧的床沿上，将他圈在自己和床头之间。

　　突如其来的靠近让张哲瀚呼吸一窒，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后背抵住了床头。

　　龚俊深邃的目光落在他微微泛红的脸上，仔细端详了片刻，然后，用他那特有的、带着点冷感的嗓音，慢条斯理地开口：

　　“张哲瀚，”

　　“昨晚的事，不代表我们之间就一笔勾销了…”

　　他的语气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认真。

　　“六年的时间，没那么容易翻篇…”

　　张哲瀚的心因为他这句话微微一紧，刚刚升起的暖意又有些冷却，眼神里透出些许不安。

　　龚俊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话锋却微微一转：

　　“但是，”他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我允许你，用以后的时间，慢慢还…”

　　说完，他不等张哲瀚反应，便直起身，仿佛刚才那个带着强大压迫感和某种承诺的举动从未发生过。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衬衫袖口，语气恢复如常：“我走了，粥碗放着我回来收拾…”

　　然后，他转身，迈着沉稳的步伐离开了卧室。

　　直到外面传来大门关上的声音，张哲瀚才仿佛脱力般，缓缓松开了攥紧被单的手。

　　他回味着龚俊最后那句话——“我允许你，用以后的时间，慢慢还…”

　　不是轻易的原谅，不是粉饰太平的和好。

　　而是给他一个机会，一个用未来去弥补过去、重新建立信任的机会。

　　这比他预想中任何一种结果，都更真实，也更……沉重，却也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张哲瀚缓缓躺了回去，将半张脸埋进还残留着龚俊气息的枕头里，闭上了眼睛。

　　浑身依旧酸痛，心里却不再空落落的。

　　他知道，从今天起，他和龚俊之间，开启了一场新的、未知的跋涉。

　　前路或许依旧坎坷，但至少，他们重新站在了彼此的视线之内。

　　而他，这一次，绝不会再松开手。

　　龚俊离开后，张哲瀚又在床上瘫了许久，试图缓解身体那种被拆解重组般的酸软，尤其是后腰，昨晚某些姿势确实对它不太友好。他正望着天花板放空，思考着龚俊那句“用以后的时间慢慢还”背后沉甸甸的分量，门外突然传来密码锁打开的语音提示。

　　张哲瀚一个激灵，下意识以为是龚俊忘了东西折返，心里莫名一紧，还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羞赧。

　　然而，下一秒，响起的却是他妈妈中气十足、充满惊喜的声音：

　　“瀚瀚？！你回来啦？！哎呀怎么不告诉妈妈一声！”

　　张妈妈提着大包小包，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一眼就看见卧室里躺在床上、一脸“虚弱”的儿子。

　　“妈？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张哲瀚猝不及防，差点咬到舌头。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动作却因为腰酸而显得有些龇牙咧嘴。

　　“事情办完就回来了呗！想着给你个惊喜！”张妈妈放下东西，心疼地凑过来，“哎呦，你这脸色怎么还是这么差？是不是山里拍戏太辛苦了？腰又疼了？”

　　“没……没有，就是有点累，躺会儿就好……”张哲瀚含糊其辞，不敢直视妈妈关切的眼睛。他总不能说这“累”和“腰酸”大半是拜对门那位龚医生所赐。

　　“累了更得活动活动，老躺着气血不通！”张妈妈一拍大腿，做出了决定，“正好！妈回来了，下午你陪妈去趟商场！我看了好几件衣服，拿不定主意，你帮妈参谋参谋！顺便也给你买几件舒服的家居服，你看你这穿的……”

　　张哲瀚眼前一黑，感觉刚看到点曙光的世界瞬间又黯淡了下来。

　　陪老妈逛街？！

　　就他现在这状态，走路都觉得腰不是自己的，还要去商场进行高强度、长时间的徒步行走和站立等待？这简直是酷刑！

　　“妈……我……”他试图挣扎，寻找合理的借口，“我下午可能……还有点工作要处理……而且我这腰……”

　　“工作什么工作！刚回来就得休息！腰不好更得多走走，循序渐进嘛！听妈的，没错！”张妈妈根本不给儿子拒绝的机会，直接上手把他从被窝里捞起来，“快去洗漱换衣服，妈给你做点好吃的，吃完我们就出发！”

　　一小时后，张哲瀚生无可恋地坐在餐桌前，味同嚼蜡地吃着妈妈做的爱心午餐。而对门的动静让他如坐针毡——龚俊应该已经去医院了。

　　他要是知道自己在经历了昨晚之后，不仅没“卧床休息”，反而要被拉去“长途拉练”，不知道那张冷脸上会是什么表情。

　　“快点吃，瀚瀚，早点去人少！”张妈妈兴致勃勃，已经开始搭配下午要背哪个包了。

　　张哲瀚在心里哀嚎一声，任命地加快了吃饭的速度。他找不到任何能说服老妈的理由，总不能实话实说——“妈，我昨晚和你口中‘人真好’的龚医生发生了不可描述的事情，现在浑身酸痛需要静养”吧？那他妈可能先得吓晕过去。

　　于是，下午的市中心高端商场里，就出现了这样一幕——

　　衣着时尚、精神矍铄的张妈妈穿梭在各家女装店里，兴致高昂地试着一件又一件衣服，不停地问：“瀚瀚，这件怎么样？颜色衬不衬我？”

　　而她身后，跟着一个身形清瘦、容貌俊秀的年轻人。他戴着帽子口罩和黑框眼镜，只露出一双生无可恋的眼睛。他走路的速度明显比平时慢，脚步有些虚浮，时不时会下意识地用手去揉自己的后腰，眼神放空，仿佛灵魂已经出窍。

　　“嗯……好看……都好看……”张哲瀚靠在试衣间外的休息椅上，有气无力地应和着。他的腰正在发出强烈的抗议，每多站一分钟，酸胀感就加重一分。他感觉自己就像一条被扔在沙滩上的鱼，快要渴死了（渴求一张床）。

　　“你这孩子，怎么一点精神都没有？认真帮妈看看嘛！”张妈妈从试衣间出来，穿着一件亮色的连衣裙，不满地看了儿子一眼。

　　张哲瀚强打起精神，挤出一个笑容：“真的好看，妈，你穿这个颜色特别显年轻…”这话倒是不假，但他此刻的赞美听起来实在缺乏诚意。

　　逛完女装，张妈妈又瞄准了家居用品区。

　　“走走走，瀚瀚，去看看床品，给你换套舒服的！”

　　张哲瀚看着那仿佛遥不可及的家居区，感觉腿都在发抖。他几乎是拖着脚步跟在后面，内心充满了绝望。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样，赶紧拿出来看。

　　是龚俊发来的信息。

　　【在干什么？】

　　言简意赅的三个字。

　　张哲瀚看着这三个字，再感受一下自己快要断掉的腰，悲从中来，手指颤抖着回复：

　　【陪我妈……逛商场……】（后面跟了一个哭倒在地的表情包）

　　信息发出去后，他紧张地盯着屏幕。

　　过了一会儿，龚俊回复了。

　　依旧简短。

　　【活该…】

　　张哲瀚：“………”

　　他甚至能透过这两个字，看到龚俊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可能闪过的一丝极淡的嘲弄。

　　紧接着，又一条信息进来：

　　【位置发我。结束告诉我。】

　　张哲瀚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龚俊可能是……打算来接他？

　　这个猜测像一针强心剂，让他瞬间又看到了一丝希望。他赶紧把商场定位发了过去，回复了一个乖巧的【嗯】字。

　　虽然被骂了“活该”，但不知为何，他心里反而踏实了一点，连带着腰好像都没那么疼了。

　　他收起手机，深吸一口气，认命地跟上老妈的步伐，走向那片在他看来如同“刑场”的家居区。

　　至少……熬到结束，可能有人来接。

　　这个念头，成了支撑他走完接下来漫长购物之旅的唯一动力。他一边听着妈妈对床品面料的高谈阔论，一边在心里默默祈祷：时间啊，你走得快一点吧！

　　家居区的灯光柔和，床品柔软，但对张哲瀚来说，每一张展示床都像是对他疲惫身体的无声嘲讽。他几乎是倚靠在购物车上，才能勉强维持站姿。

　　“瀚瀚，你看这套天丝的四件套怎么样？颜色素净，睡着肯定舒服！”张妈妈拿起一套浅灰色的床品，在自己身上比划着。

　　“嗯……好……”张哲瀚有气无力地点头，眼神已经开始涣散。他的后腰一阵阵发酸发胀，连带着小腿都开始抗议。

　　“你这孩子，怎么心不在焉的？”张妈妈终于察觉到儿子的异常，放下床品，关切地摸了摸他的额头，“没发烧啊？是不是真累着了？要不我们回去吧？”

　　“回去”这两个字如同天籁！张哲瀚眼睛瞬间亮了一下，但看到妈妈脸上意犹未尽的表情，又硬生生把“好”字咽了回去。

　　他太了解他妈了，这会儿要是说回去，老妈肯定觉得扫兴，下次还得找机会补上。

　　“没…没事妈，就是刚回来有点没缓过来，您继续看，我坐着等您就行…”他挤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指了指旁边的休息长椅。

　　“真没事？”张妈妈将信将疑。

　　“真没事！您慢慢挑，挑仔细点！”张哲瀚说着，几乎是挪到了长椅边，小心翼翼地坐了下去，尽量避免牵动腰部肌肉。

　　坐下的一瞬间，他舒服得差点哼出声。果然，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但疲惫的腰对座椅的渴望是相同的。

　　他拿出手机，点开和龚俊的对话框。距离上次联系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那边再没动静。他犹豫了一下，发了条信息：

　　【还在家居区……我妈战斗力惊人……】（后面跟了一个瘫软在地的小人表情）

　　信息发出去，石沉大海。估计龚俊在忙，可能已经在准备晚上的手术了。

　　张哲瀚叹了口气，认命地靠在椅背上，看着老妈精神抖擞地穿梭在各类毛巾、浴巾和杯碗瓢盆之间，时不时还拿起一个枕头按压试弹性。他感觉自己像个被掏空灵魂的玩偶，只剩下躯壳在承受着这甜蜜的负担。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对张哲瀚来说简直是度秒如年。就在他感觉自己快要在这张长椅上石化的时候，张妈妈终于提着几大袋战利品，心满意足地走了过来。

　　“好啦好啦，买得差不多了！走吧瀚瀚，妈请你吃冰淇淋去！”

　　冰淇淋……如果是平时，张哲瀚肯定会开心。但现在，他只想立刻、马上、原地躺下。

　　他撑着购物车，艰难地站起身，感觉腰部的酸痛因为久坐反而更明显了，走路姿势都有些不自然。

　　“瀚瀚，你走路怎么有点怪怪的？腰伤是不是又严重了？”张妈妈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了问题。

　　“可能……可能是刚才坐久了，有点僵，活动开就好了…”张哲瀚连忙掩饰，心里叫苦不迭。

　　母子俩慢慢向商场出口走去。

　　张哲瀚一边听着妈妈兴奋地规划着晚上用新买的砂锅煲什么汤，一边偷偷看手机——龚俊依然没有回复。

　　走出商场大门，傍晚的凉风一吹，张哲瀚打了个哆嗦，感觉浑身的酸痛更清晰了。他正想着是直接打车回家，还是勉强陪老妈去吃那个承诺的冰淇淋时，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路边临时停车区，脚步猛地顿住了。

　　一辆熟悉的黑色SUV静静停在那里。驾驶座的车窗降下了一半，露出龚俊线条分明的侧脸。他似乎刚到，正低头看着手机，眉头微蹙，像是在确认信息。

　　他……真的来了？

　　张哲瀚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一股混合着惊讶、委屈和难以言喻的安心感的暖流瞬间涌遍全身，连腰好像都没那么疼了。

　　“哎？那不是龚医生吗？”张妈妈也看到了，惊讶地出声，随即脸上绽开热情的笑容，拉着张哲瀚就往前走，“龚医生！好巧啊！你怎么在这儿？”

　　龚俊闻声抬起头，目光越过张妈妈，直接落在了她身后那个一脸疲惫、眼神却亮晶晶看着自己的张哲瀚身上。

　　他的视线在张哲瀚下意识扶着腰的手上停留了一瞬，然后才转向张妈妈，脸上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礼貌的浅笑：

　　“阿姨，好巧。我刚下班，路过这边…”他语气自然，听不出任何破绽。

　　“哎呀，真是辛苦你们医生了，下班都没个准点…”张妈妈感慨道，随即热情邀请，“我们正要回去呢，龚医生要不要去家里吃饭？我买了条新鲜的鱼，晚上红烧！”

　　龚俊的目光再次扫过张哲瀚，看到对方正用一种带着点恳求又有点不好意思的眼神望着自己。他顿了顿，婉拒道：“谢谢阿姨，不过我晚上还有台手术，需要回医院准备一下，下次吧！”

　　“哦哦，工作要紧工作要紧！”张妈妈连忙表示理解。

　　“阿姨买了这么多东西，我送你们回去吧！”龚俊推开车门下车，很自然地接过了张妈妈手里最重的几个购物袋，放进了后备箱。他的动作流畅而体贴，让张妈妈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这怎么好意思麻烦你……”

　　“顺路的事，不麻烦…”龚俊说着，拉开了后座车门，示意张妈妈上车。

　　张妈妈开心地坐了进去，嘴里还在夸赞：“龚医生真是又帅又体贴，将来谁嫁给你可享福了！”

　　张哲瀚站在车旁，看着龚俊为他妈妈忙前忙后，心里五味杂陈。他磨磨蹭蹭地走到副驾驶门边，刚要伸手，龚俊已经先他一步拉开了车门。

　　两人距离瞬间拉近。

　　龚俊垂眸看着他，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声音低沉平缓，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

　　“上车，回去给你揉揉…”

　　张哲瀚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连耳根都染上了绯色。他飞快地瞄了一眼后座已经坐好的妈妈，见她正低头整理购物袋没注意这边，才嗔怪地瞪了龚俊一眼，但身体却乖乖地、带着点迫不及待地，钻进了副驾驶。

　　车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龚俊绕回驾驶座，系好安全带，发动了车子。

　　后座上，张妈妈还在兴致勃勃地规划着晚餐。副驾驶上，张哲瀚靠在椅背里，感受着车内熟悉的、属于龚俊的清冽气息，紧绷了一下午的神经和身体，终于彻底放松下来。

　　他偷偷侧过头，看着龚俊专注开车的侧脸，窗外流转的霓虹灯光在他轮廓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虽然腰还是很酸，虽然被老妈“折磨”了一下午，但此刻，看着身边这个人，感受着他无声却切实的关怀，张哲瀚觉得，这一切好像……也没那么难以忍受了。

　　他甚至开始觉得，老妈这突如其来的逛街，或许……歪打正着？

　　至少，让他看到了龚俊冷漠外表下，那一点点藏不住的，名为“在意”的微光。

　　而这微光，足以照亮他此刻所有的疲惫和“绝望”。

　　车子平稳地驶向回家的路。张哲瀚闭上眼睛，嘴角悄悄弯起了一个小小的、安心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