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沈驰野的时候,是在父母的一个饭局上。
那家饭店的鱼翅做得很是鲜美,祁洋没吃两口就被妈妈拉了起来,手上装着橙汁的饮料杯被换成了一个盛了小半杯红酒的高脚杯。
“来来,敬敬林叔叔。”
祁洋顿时有点儿不习惯,低声在妈妈耳边说:“你知道我不会喝的。”
妈妈却笑着推推祁洋:“一点点,不要紧的。”
祁洋知道自己逃不过了,只好和对面看起来都可以叫伯伯的人碰了碰杯子,然后硬着头皮喝了下去,红酒沿着喉腔缓缓滑过。
“这是沈叔叔……”妈妈又引见了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
“好乖,这是祁家的女儿啊,叫什么名字?在哪里上学?”
“祁洋,在上海高中读高一。”
“这么巧啊,我儿子也在那里读书……”
祁洋端着杯子站在那里,起初没什么感觉,没多久就渐渐觉得有些热,从胃一路烧上来,一直红到脸上,连耳根都热了,然后周围的声音都有些远了,头阵阵发晕。就在这个时候,房间的门被用力地推开,走进来一个光芒足以照亮整间包房的少年。
他三两步走近了,又走近了些。
“哟,你终于来了,又打球啊,一身的汗。”沈叔叔笑着钩着他的肩,把他拉了过来,“来见见你的校友,也是上海高中高一的,叫祁洋——这是我儿子沈驰野,认识吗?”
呼吸骤然停滞了。
沈驰野……怎么会不认识呢?这个名字总是出现在陆白的旁边,耀眼的、闪亮的、带着女孩子特有的暧昧的语调。
沈驰野现在居然就站在自己面前。
祁洋无意识地转过头去,恰好对上了装饰华美的镜子,视线似乎有些模糊,看不清自己的五官,只是脸却是比烂番茄还要红。
祁洋忍不住想要后退一步,却不小心踩到了妈妈的脚。“哎哟——”听到妈妈的声音回头的瞬间,杯子里的红酒撒了一地,有几滴还溅在自己的裙子上,被布料吸收后变成了零零落落的粉红色的污渍,在白色的连衣裙上衬得更加显眼。
——狼狈到无以复加。
明明不想表现得笨拙,也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出糗的,可是每次都这样,越是担心就越是会出岔子,越抹越黑。
最后累积到一起,变成了无法忍耐的现实。祁洋把杯子放在桌子上,夺路而逃。
经过沈驰野的时候,仿佛还看见沈驰野惊愕的表情。
——最糟糕了,没有什么比这更糟糕了……
一路浑浑噩噩地走到了饭店的门外,天色不早了,一直放眼到天际才能看到一丝黄昏的余味,也只是几片泛着红色的云罢了。
烧红的脸一吹到冷风,脑袋变得更加晕了,祁洋慌忙找了一个台阶坐下来。
不记得多久以后,面前伫立着一个人影,这时红酒的后劲儿已经完全上来了。祁洋的耳朵嗡嗡作响,头一动就疼得像是被锤子击打过一样。
祁洋努力想要看清楚面前那个人的样子……
脸庞比自己还要清秀得多,眼睛温和得像一泊湖水,透着一股年轻又元气的感觉,反正好看到让人无可奈何的地步。
“你没事儿吧?”沈驰野蹲下来,伸出五指在她面前晃了晃,“喝醉了?”
没想到沈驰野会来找自己,祁洋急忙捂住还没有褪去红色的脸,只露出一双眼睛:“你……你才喝醉了。”
说了话才发现自己有些大舌头。
沈驰野一听就笑了起来,一转身坐到了她边上:“不会喝酒就少喝点儿嘛,喝点儿果汁什么的。”
“都说了……我、我没醉!” 祁洋还想逞强。
“大家都在找你,你爸妈让你回去喝点儿汤。”
“不喝。”
不知怎么的,就是忽然很想要和他对着干的感觉。
沈驰野却只是耸耸肩,又问:“你是叫祁洋吧?几班的?以前怎么没见过?”
“二班的。”
“哦哦哦,是和陆白、张猫猫一个班的啊……你和他们熟吗?”
这句话就像是直接戳在祁洋的胸口上一样。
——不是没见过,只是不记得罢了。
我曾经无数次地见过你陆白,就站在张猫猫的边上,像是个可怜的陪衬一样,可你们却总是看不到我,只记得张猫猫、张猫猫、张猫猫……
祁洋把眼睛也捂上了,最后轻轻地憋出了几个字:“哦……不熟的。”
明目张胆的谎言,明明在旁人看来,她和张猫猫熟得可以穿一条裤子,连上厕所都要手牵手一起去。
当天回家以后,父母的口中就开始多了一个名词——“沈驰野”。
“人家沈驰野多争气啊,年级数一数二的分数进了上海高中,哪里像你……”
“那些老师都说按沈驰野的成绩,肯定可以拿复旦保送,你好好儿学学人家。”
“沈驰野这次月考又是班级第一啊……”
初听的时候,会觉得有些奋发的动力,可这样的话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复,就像是在心里播下了有毒的种子,渐渐发芽成浸满毒汁的枝蔓,缭绕在身体里,无法排解。
对沈驰野,起初的那些期盼和好感,似乎也随着这样的言语变了质,演化成难以名状的不耐——说不上讨厌,也说不上喜欢,只是不耐。
由于双方父母生意上的往来越来越多,和沈驰野在同一个饭局或者是在同一个房间的概率频频增长,而祁洋的话却是越来越少。不想说话,不愿意说话,生怕多说一个字就会引发什么麻烦。
长此以往,沈驰野似乎也领会了两人的相处之道,被大人叮嘱“你们一起玩儿”的时候,就会拿出自己的iPhone玩儿起来。
偶尔祁洋也会想到什么,尝试着去问沈驰野关于陆白的事儿。
“你们两个篮球谁打得好?”
“当然是我啦。”
“骗人吧。”
“没骗你,真的是我,陆白嘛,就是球风比较稳,关键时候比较靠得住,要说控球还有整体实力嘛,肯定是不如我的。”
“我懂了,你就是投篮不如他准吧?”
“啧,少胡说了。”
这似乎是两人聊得最长的一次对话,以祁洋的启齿开始,以祁洋的缄默结束。
见她不说话了,沈驰野也没有继续话题的意思,只是把iPhone放进口袋,拉着椅子挪过来了一些,再挪过来一些,直到贴到相当近的距离,祁洋才有些忍不住地问了一句:“怎么了啊……”
沈驰野眼睛有明显的外双,微微眯眼的时候,呈现出一种慵懒却又不会女气的感觉,真的很好看。
沈驰野定定地注视着祁洋,视线让后者不自觉地偏了偏头。
“我才发现,你右边眼角下面有个泪痣。”
沈驰野像是恍然大悟一样地陈述了这么一件和之前的话题完全没有关联的事情。
祁洋有些发愣,耳朵听了进去,大脑却还没有消化。
过了一会儿,祁洋才意识到这句话的意思,有些不好意思地抓抓头:“是有的,很小的一颗,但我妈妈说我这辈子都是哭作包。”
最后这个“哭作包”是用上海话说的,读起来像是“扩作薄”,含在嘴里读的时候会带着意味不明的暧昧。
有时候,方言一开,就会将距离无限地拉近,有种神奇的魔力。
“作孽的。”
沈驰野也用上海话说道,笑着又问:“要吃点儿什么吗?我去帮你拿。”
“蜜汁凤爪可以吗。”
“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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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