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弦睁开眼的时候,天刚亮。窗帘缝隙透进一线灰白的光,落在地毯边缘。她没动,盯着天花板看了很久。昨夜那句话还在耳边,“有人在”。她不喜欢这种感觉,像被人看穿了内核。
她坐起来,换衣服,动作很慢但每一步都很准。走到衣柜前,手指停在几条领带之间。最后抽出一条深灰色的,布料有点硬,是上次酒会后留在车里的。她记得那个男人说过喜欢她说话的样子,眼神黏在她脸上。她当时没回应,也没把领带还回去。
现在她拿着它,走进调香室。顾怀瑾还没来。她把领带轻轻搭在研磨器旁边,正对着他平时放滴管的位置。位置很显眼,又不会碰倒东西。她调整了一下角度,让缝线朝上。
做完这些,她回到客厅,打开文件夹。纸页翻动的声音很轻。她坐在沙发上,背挺直,眼睛看着前方,其实一直在等书房门开。
十分钟后,门响了。
顾怀瑾走进来,背着一个帆布包,袖口卷到小臂。他先去了洗手间洗手,然后才进调香室。脚步平稳,没有停顿。
沈清弦没抬头,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直线。
顾怀瑾站在台前,目光扫过瓶瓶罐罐,最后落在那条领带上。他没说话,拿起放大镜,低头查看针脚。三秒后,他嘴角微动。
“机器缝的。”他说,“收尾线头藏得不好。”
沈清弦的手指顿了一下。
顾怀瑾放下放大镜,拉开抽屉,取出一条墨绿色的领带。丝面有暗纹,在光线下泛着低哑的光泽。他拿着它走出调香室,站到沈清弦面前。
“配您的藏青西装,更稳。”他说。
她没反应。他就伸手,解开她领口的第一颗扣子。动作很轻,像是怕惊动什么。接着是第二颗。她没躲,也没说话,只是握紧了笔。
他把旧领带取下,折好放在茶几上。然后展开新的,绕过她脖子,开始打结。手指稳定,动作熟练。结打得不大不小,正好贴合衬衫领口。
整个过程,他没看她的眼睛。
打好后,他退半步,看了看效果。“好了。”他说。
沈清弦忽然开口:“你就不生气?”
他抬眼。
她盯着他,“我用了别的男人的东西,你就没什么想法?”
他站着没动,声音也没变:“你想让我怎么表现?”
“你可以问是谁给的,什么时候的事。”她说,“或者直接扔掉它。”
“我不需要知道来源。”他说,“我知道它的质地、工艺、使用痕迹。它没被经常佩戴,也没有体味残留。说明对你而言,它只是一个物件,不是纪念品。”
她呼吸一滞。
“如果你真在意那个人,”他继续说,“就不会把它放在我最常接触的地方。”
她猛地站起来,椅子往后滑了一段距离。文件散开一角。
“你在分析我?”她声音冷下来。
“我在理解你。”他说,“你昨晚说怕香失效,怕自己失控。今天一早却做这种事,不是试探是什么?”
她不说话。
“你希望我失控。”他说,“希望我表现出嫉妒、愤怒、不安。那样你就能确认,我还是那个可以被你掌控的人。”
他往前一步。
“可我不是。”
她后退,撞到沙发扶手。
他没再靠近,只看着她。“生气是弱者的武器,而我不是弱者。”
空气静了几秒。
她忽然笑了,很短的一声。“所以你是强者?用温柔当盾牌,一句话就把我的动作变成幼稚的挑衅?”
“我不是在反击。”他说,“我只是没接你的招。”
她盯着他,眼神锐利。“那你为什么不走?明明知道我在逼你,你还留下来?”
“因为你说过不想一个人待着。”他说,“那一晚,你是真的。”
她喉咙动了动。
“我可以走。”他说,“但现在不是时候。”
“为什么?”
“因为你还需要睡。”他说,“而我还想让你睡着。”
她闭了下眼。再睁开时,情绪压回了深处。
“你觉得你能一直这样?”她问,“不管我做什么,都平静应对?”
“我不知道。”他说,“但我清楚一点——真正的控制,不是让人听话,而是让人愿意留下。”
她没说话。
他转身走向调香室。“我去准备今天的记录。”
她站在原地,手指摸上新领带的结。丝线细腻,温度接近皮肤。她想起昨夜电视里播的画面,自己举杯,说“有人在”。
那时候她以为自己是在宣告占有。
现在她发现,也许从一开始,就被谁悄悄反客为主了。
顾怀瑾回到台前,开始整理工具。试管归位,秤盘擦拭,笔记本翻开。他动作一丝不苟,像每天一样。
沈清弦走过来,站在门口。
“如果我明天换个人呢?”她说,“找个别的调香师,或者干脆不用香水。”
他停下笔。
“你可以试试。”他说。
“你会在乎吗?”
他合上本子,抬头看她。“在乎和留下,是两回事。”
“什么意思?”
“我在,是因为我想在。”他说,“不是因为你需要我,也不是因为我离不开你。是我选择在这里。”
她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他站起身,走向香料架,开始检查瓶身标签。指尖划过玻璃,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沈清弦站在原地,领带结贴着喉结下方,像一道无法忽视的存在。她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强势像一块砸向棉花的石头,落下去,却没有回响。
她不该留那条领带。
她更不该以为,自己还能完全掌控这场关系。
顾怀瑾拿下一瓶广藿香,倒入量杯。液体流动,无声无息。
她终于开口:“你刚才……靠得太近了。”
他没回头。“你需要听清。”
“这不是理由。”
“那是事实。”
她走近一步。“下次别这样。”
他转过身,手里还拿着量杯。眼神平静,没有退让。
“如果你不喜欢,”他说,“以后就不要再试探。”
她没回答。
他把量杯放回台面,盖上盖子。动作完成,像结束一段对话。
窗外阳光移了一寸,照在桌角。领带留在茶几上,深灰色的那一款,叠得整齐,像被正式归还。
沈清弦的手指再次抚上墨绿领带的边缘。十字暗纹硌着指腹,清晰可辨。
顾怀瑾打开记录本,写下日期。钢笔划过纸张,发出稳定的沙沙声。
她站在调香室门口,没有进去,也没有离开。
他的背影挺直,肩线平缓,像一道不可逾越的边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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