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二龙抬头，灞桥柳枝却凝着冰凌。周律赶到渡口时，李白正将一坛"石冻春"倾入渭水。诗仙褪去锦袍，只着葛巾芒鞋，船头搁着那柄曾让高力士脱靴的七星剑。"小友来了。"李白不回头，望着浑黄的江水，"二十年前某入长安，在此赋《行路难》。今日离去，江水依旧，人间已换。"周律喉头哽咽。他看见李白袖口有暗红血渍，想起昨夜东宫夜宴的传闻——诗仙当众摔碎御赐玉冠，吟《梦游天姥吟留别》，被太子斥为"狂悖"。"前辈何苦...""苦？"李白仰天大笑，笑声惊起寒鸦，"某笑这长安，容得下安禄山的狼子野心，却容不下一句'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船公低声催促。李白从怀中取出青玉笛——正是王维赠周律的"忘机笛"，不知何时到了他手中。笛身新刻一行小字："笛声咽，秦娥梦断秦楼月。"周律心惊，这是李白尚未面世的《忆秦娥》！诗仙竟将未来之作刻在离别赠礼上。"某这一生，错把长安当青山。"李白抚笛长叹，"如今才懂，青山本在方寸间。"他突然剧烈咳嗽，帕上鲜血触目惊心，"东宫的酒...终究是穿肠毒药。"周律猛然想起决赛前那杯御酒！原来诗仙早中毒已深，今日是强撑病体远行。"此去何方？""天地为庐，日月为灯。"李白解下剑鞘掷来，"此剑名'斩愁'，伴某半生。今赠小友，斩尽世间不平韵！"剑出鞘三寸，寒光映出周律泪眼。他看见剑脊刻着新诗："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手持绿玉杖，朝别黄鹤楼。五岳寻仙不辞远，一生好入名山游。"墨迹犹湿，竟是绝笔之态！"前辈的《韵神经》心得..."周律急问。李白指心口："在此。某参透最后一页——所谓韵法通天，通的是民心天。"他忽然压低声音，"安禄山叛军已过黄河...长安将成血海。小友速携秘要入蜀，那里有..."话未说完，岸上传来马蹄声。李辅国率禁军追来，高呼："陛下有旨，宣李翰林返宫！"李白纵声长笑，踏浪而起："请告陛下，李白已死！世间唯有醉中仙！"他掷出酒坛，坛碎如惊雷。在酒雾中，小舟如箭离弦。禁军放箭时，诗仙舞剑成屏，箭矢尽落渭水。周律追出数里，直至舟影没入雾霭。滩头拾得半片诗笺，是《临终歌》残句："大鹏飞兮振八裔，中天摧兮力不济。馀风激兮万世，游扶桑兮挂左袂。"后有小注："韵法在民，不在朝。小友珍重，他日江湖相逢。"归途如丧考妣。周律路过平康坊，听见歌女偷唱《清平调》，忽被衙役鞭打禁声。他抬头看见月亮——还是李白诗中那轮"长安一片月"，却再也照不出"万户捣衣声"。博士衙门已被查封。李文远哭着收拾残稿："全完了...太子说郎君是李白同党，要流放岭南..."深夜，周律在油灯下展读李白秘稿。不是韵法技巧，而是诗仙游历天下的见闻：幽州铁骑的踏韵，洞庭渔歌的转调，甚至天竺梵唱的通灵之法。最后一页血书："某遍观天下韵法，终悟真理：最好的韵脚，是百姓的笑声。"窗外突然射入弩箭！周律扑灭烛火，见箭杆系着玉真公主的珊瑚簪。簪身刻字："太子已得《韵神经》仿本，欲栽赃于尔。速走！"他急奔至暗格，发现珍藏的七块韵骨不翼而飞！只留一张东宫笺纸："韵法通天？朕即天！"二月寒风中，周律孑立废墟。怀中只剩李白断剑与半截玉笛。他吹响笛子，笛声呜咽，惊起满城野狗狂吠。而在终南山深处，某座新坟前，杜甫正焚烧诗稿。灰烬中，一片龟甲悄然显形——正是遗失的第七块韵骨！诗圣仰天泣血："太白，你以命护住的火种，老夫必让它燎原！"此刻的周律不知道，他失去韵骨的同时，真正的《韵神经》正随李白的棺木顺江而下。诗仙以死为局，布下了一场跨越生死的韵法传承。当第一缕春光融化灞桥残雪时，周律在李白旧居的梁上，发现一行刀刻的小字："西出阳关有故人。"他握紧断剑，望向蜀道方向。云深处，似有白鹤掠空。（第五十七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