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中,最先涌来的是一片暖。
黏黏的、裹着热气的暖,裹得人意识发沉。远些的地方飘着软乎乎的调子,混着叮叮当当的杯盏响,还有好多人说话的声,嗡嗡的,像蜜蜂在耳边绕。
只有近旁的声音能抓着点边,辨得出大概调子,带着鲜活的活气。
“夫人,您慢些!”近旁的丫鬟忽然急喊,调子发颤,字句清晰了大半,“廊下刚洒水,滑得很,仔细脚下!”
“无妨。”另一道柔缓的声音响起,离得极近,像贴在耳边,“阿瑾和阿瑶还在等着,今日是为孩子办的小宴,总该露个面。”
这话钻进昏沉的意识,苏晚的脑子晃了晃。“孩子”“小宴”,再加上周身随话音轻轻晃动的暖意,像道轻雷炸开——她待在一个孕肚之中,成了个未出世的胎儿。
鼻尖缠上甜香,桂花的清苦混着米酒的醇厚,还有松糕的糯,软乎乎的,像小时候含过的糖,只剩模糊的甜。
想睁眼,眼皮重得掀不动;想抬手,胳膊像灌了水,只有指尖能勉强蜷起,触到层温热的“壁垒”,随规律起伏轻轻搏动,每一下都带着安稳的节奏。
“累不累?去偏厅歇会儿?”沉暖的男声靠近,离得近,字句清晰了许多,带着真切的关切。
话音落,一片温热的手掌覆在“壁垒”外,先停顿片刻,指尖轻轻摩挲两下,才缓缓放稳,力道轻得像怕碰碎瓷。
苏晚指尖猛地攥紧。这掌心的宽厚感,像极了前世父亲的手。
可记忆碎片猝然涌来:父亲攥得泛白的指节、镜头前佝偻的脊背、说不出半句辩驳的无奈……心口一涩,像被针扎,闷得想缩,却只能把指尖蜷得更紧。
“我没事,再陪他们待会儿。”夫人的声音带着浅笑,“你也少喝点酒,仔细伤了身子。”
“好,都听你的。”男人应着,手掌轻轻拍了拍“壁垒”,脚步声渐渐远了些。
嗡嗡的人声又涌近,有人拔高嗓子,语调刻意扬着,字句清晰可闻:“沈大人,恭喜!看夫人气色,定是怀了小公子,将来定能光耀门楣!”
周遭立刻响起一片喧闹的附和,“延续香火”“沈家栋梁”的零散字句飘进来,裹着奉承的热意。
苏晚的心沉了沉,像回到前世被人议论“女人做不好律师”的时刻,下意识缩了缩身子,等着熟悉的沉默。
可男人的脚步声很快又近了,声音沉了几分,稳稳压过喧闹,每个字都清晰有力:“多谢诸位好意,只是在我看来,男女并无分别。”
他顿了顿,语气添了温和的坚定:“我沈家从不在意香火说辞,这孩子无论男女,都是我与夫人的珍宝,只求他平安降生、健康长大。”
附和声骤然顿住,片刻后才响起零散的应和,热络明显淡了几分。苏晚昏沉的意识里,那片扎人的记忆碎片松了些——原来真有人会当众辩驳偏见,护着未出世的孩子,无关性别,只关疼爱。
“娘亲!弟弟啥时出来?我教他骑竹马!”清脆的奶音突然响起,鲜活又清晰。
“是妹妹!我要给妹妹梳丫髻,送梅花簪!”软糯的奶音立刻反驳,带着孩童的执拗。
“好了,别闹娘亲。”男人的声音软下来,带着笑意,“不管是弟弟还是妹妹,都是你们的小玩伴,要好好护着。”
“知道啦!”两个小家伙异口同声,脚步声渐渐远了。
夫人低低笑着,“壁垒”的起伏都轻快了些。苏晚能感觉到,“壁垒”外两只手轻轻交叠,两道温热触感叠加,暖意渗进来,指尖微微发颤。
可这份温软越真切,心里的警惕越重。
陆哲冷漠的脸猛地撞进意识,那些温柔的伪装、精心的陷阱,像淬冰的刀扎在心上。她猛地一颤,想往“壁垒”深处缩,却动不了,只能攥紧指尖,将抗拒藏在僵硬的姿态里。
许是情绪太激动,“壁垒”突然轻缩,夫人的呼吸瞬间急促:“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是不是吵到你了?”
温软的手慌乱摩挲着“壁垒”,带着真切的担忧。苏晚却生理性抗拒,更紧地缩起身子,像躲洪水猛兽。
“怎么了?”男人的脚步声飞快靠近,声音绷得紧,满是紧张,“哪里难受?快坐下,我叫太医!”
“别,许是孩子闹小脾气,歇会儿就好。”夫人急忙拦着,声音发慌,“别惊动宾客。”
“你和孩子最重要,管什么宾客!”男人扬声喊,“去请张太医,快!”
夫人轻轻拉着他,声音放柔:“你摸摸,他安静多了,许是刚才听我们说话,不安分了。”
男人的手掌再次覆上来,比之前急切,却依旧轻柔,指尖小心贴着“壁垒”确认动静。掌心带着薄汗,温度踏实,可苏晚的心里,只剩冰冷的警惕。
意识依旧昏沉,只剩个模糊的念头抓得紧——别信,别碰,就安安静静待着,别再被那些碎影子扎疼,别再拖累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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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