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铁窗将冬日的寒气压得密不透风。
苏晚贴着墙蜷坐,指尖早已冻得发僵,却仍在斑驳的墙面上反复摩挲——那里有个被她指甲抠出的“冤”字,沟壑里嵌着干涸的血痂,混着未干的浊泪,在昏黄的狱灯下发着暗沉沉的光,像极了她此刻支离破碎的人生。
三天前,她还是“铭诚”律所最年轻的金牌律师。
那天庭审结束时,夕阳正斜斜落在审判庭的窗棂上,她胸前的律师徽章沾着暖光,手里攥着胜诉判决书,听着当事人家属泣不成声的道谢,脚步都带着轻快。
旁听席上,父母坐在第一排,母亲悄悄抹着眼泪,父亲板着的脸却藏不住笑意。
身边的陆哲自然地接过她的公文包,指尖擦过她的手背,语气温柔:“又赢了,苏大律师果然厉害,晚上带你去吃你最爱的那家日料。”
不远处的角落里,林晓举着相机,正对着她胸前的徽章调整角度,见她看过去,立刻露出大大的笑,指尖绕着半团米白色的毛线晃了晃——那是半个月前林晓说要给她织的围巾,说她总穿深色西装,配米白色会显得暖和些。
彼时苏晚还笑着打趣她:“你这手笨的,等织好,冬天都该过了。”
林晓却认真地摇头:“那我就赶在开春前织完,反正你冬天总待在有暖气的律所,开春倒春寒才更要保暖。”
那时的风是暖的,人心是热的,连空气里都飘着胜诉后的松快。
她以为自己会沿着这条铺满荣光的路一直走下去,靠着手里的法律条文,守着心里的正义,护着身边的人,安稳过一生。
可她从没想过,人心会毒得那样彻底,阴谋会藏得那样隐蔽。
三天后,天还没亮,刺耳的警笛声就撞碎了她的安稳。
“谋害合伙人、挪用三千万公款”——两条足以毁掉她一生的罪名,像淬了毒的锁链,猝不及防地缠上了她的脖颈。
被带进审讯室时,她还抱着最后一丝冷静,直到看见陆哲穿着笔挺的西装,坐在证人席上,亲手递出那份“铁证如山”的证据链。
那一刻,她指尖的温度瞬间褪尽,浑身的血液都像被冻住了。
那份证据链,精准得像是为她量身定做。
有她“亲笔签字”的转账记录,笔迹仿得惟妙惟肖,连她平日里签字时习惯性的顿笔都分毫不差。
有合伙人死前与她的“争执录音”,片段被剪辑得严丝合缝,掐去了前因后果,只留下她因案件分歧而提高音量的几句,听起来像是在与对方激烈冲突。
甚至还有一个“以她名义开设”的海外账户,户主信息被篡改得与她的身份资料高度重合,账户流水里躺着几笔“不明来源”的大额资金,恰好与“挪用公款”的数额对上。
她看着那些“证据”,喉咙发紧得说不出话。
她是个以逻辑和细节为生的律师,比谁都清楚这份证据链的“完美”——完美到不像意外,像一场蓄谋已久的猎杀。
“不是我做的,这些都是假的!”她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隔着审讯室的玻璃,死死盯着陆哲,“是你,对不对?这些东西只有你能接触到!”
陆哲却只是淡淡看着她,眼神里没有半分昔日的温情,只有一种近乎冷漠的平静:“苏晚,证据摆在面前,狡辩是没有用的。我知道你接受不了,但法律不会偏袒任何人。”
那一刻,苏晚忽然懂了。
她所有的信任,都成了刺向自己的刀。
她从未防备过陆哲,事务所的核心文件、她的私人印章、甚至家里的备用钥匙,他都能轻易接触到。
原来那些日复一日的温柔体贴,那些看似无意的关心询问,都是为了今天埋下的伏笔。
她在审讯室里据理力争,将证据链里的漏洞一一指出,可每一次辩解,都被对方早已准备好的“补充证据”堵得哑口无言。
后来她才知道,陆哲不仅伪造了核心证据,还提前买通了事务所的会计、合伙人的秘书,甚至连她亲手带了两年的助理,都站在了证人席上,红着眼眶说“亲眼看见苏律师在办公室偷偷转移资金”。
她像个困在蛛网上的猎物,无论怎么挣扎,都逃不出那张早已织好的网。
更让她绝望的是,陆哲连她的家人都不肯放过。他攥着父母半生积攒的养老钱,以“帮苏晚减刑”为诱饵,逼两位老人在记者面前哭着“认下女儿的错”。
那天苏晚在审讯室的监控里看到画面时,母亲的头发像是一夜白了大半,父亲佝偻着背,双手紧握,指节都泛着白,却还是对着镜头哽咽:“是我们没教好女儿,是她做错了……”
她疯了一样拍打着审讯室的门,嘶吼着“别信他”,可回应她的只有冰冷的铁门和狱警冷漠的眼神。
她曾寄希望于恩师。
那位看着她从法学院毕业、一路扶持她走到今天的老教授,是她心里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可当她托人带话想见恩师一面时,得到的却是一份刊登在法律周刊上的声明——恩师以“铭诚律所荣誉顾问”的身份,公开与她割席,称“深感痛心,早知其心性不稳,却未能及时规劝”。
甚至还提交了一份所谓“证明她在校期间品行有瑕疵”的书面材料,将她钉死在“品行不端”的耻辱柱上。
昔日的荣光有多耀眼,此刻的跌落就有多惨烈。
同事避她如蛇蝎,朋友纷纷与她划清界限,连小区里认识多年的邻居,都在背后指指点点。
她从云端跌入泥沼,只用了三天。
只有林晓,那个性子软、没什么背景,在一家小公司做行政文员的姑娘,拼了命地往这摊浑水里闯。
林晓是在新闻上看到她的事的,那天她刚下班,手机弹出的推送消息像惊雷砸在她心上。
她连包都没放,就往看守所跑,站在冰冷的铁门外,一遍遍地求狱警让她见苏晚一面,直到嗓子哑得说不出话,也只换来一句“非亲属不得探视”。
她不肯走,蹲在看守所门口守了一夜。
冬天的风刮在脸上像刀子,她裹紧外套,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晚晚那么好的人,绝不会做这种事,她一定要帮她。
第二天一早,林晓揣着兜里仅有的两千块钱,跑遍了苏晚曾经办过案的地方。
她记得苏晚提过,去年帮一个被冤枉的农民工讨回了欠薪,那家人每次过年都会给苏晚寄腊肉。
她凭着模糊的地址找到城中村,在满是尘土的巷子里打听了三个小时,终于找到了那户人家。
开门的大叔认出她是苏晚的朋友,却满脸为难地劝她:“姑娘,不是我们不帮,昨天有人来打招呼,说要是敢掺和苏律师的事,以后在这城里就没法立足了。我们一家老小都在这儿,实在惹不起啊。”
林晓还想再劝,门却被轻轻关上了。她站在巷子里,看着紧闭的大门,鼻子一酸,眼泪砸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可她没认输,又接着找下一个当事人,结果却都一样——要么闭门不见,要么含糊其辞地劝她放弃。
她知道是陆哲在背后搞鬼,可她没钱没势,连对抗的资本都没有。
但她还是不肯停,她想起苏晚以前帮她出头的样子,想起两人挤在出租屋里分享一碗泡面的日子,咬着牙又去了“铭诚”律所。
她想找陆哲要说法,却被保安拦在楼下。她急得跟保安争执,引来不少路人围观。
就在这时,两个穿黑衣服的男人走过来,拽着她的胳膊往路边拉。其中一个人压低声音警告她:“识相点就别多管闲事,再敢找麻烦,别怪我们不客气。”
林晓又怕又气,挣扎着喊:“是你们冤枉晚晚!你们不得好死!”话音刚落,肚子就挨了一拳,疼得她蜷缩在地上。
那两个人还想动手,路过的人拿出手机要拍照,他们才狠狠瞪了她一眼,转身走了。
林晓扶着墙慢慢站起来,膝盖和肚子都疼得厉害,可她没哭。
她摸出手机,翻到通讯录里唯一一个认识的、在报社工作的同学,打过去想请对方帮忙曝光,却被一口拒绝:“晓晓,这事儿水太深,陆哲现在正是风头正劲的时候,我们报社不敢碰。你也别傻了,赶紧离远点。”
电话挂断的忙音像冷水浇在她头上,可她还是没放弃。
她想起苏晚的办公室里有个抽屉,里面放着她经手案件的备份资料,或许能找到证明清白的线索。
她趁着周末律所没人,绕到办公楼后面的消防通道,想从窗户爬进去——她以前跟苏晚去过办公室,知道那间办公室的窗户没装防盗网。
消防通道的楼梯积满了灰尘,她扶着冰冷的扶手往上爬,心里又怕又慌,却攥紧了拳头不敢停。
爬到三楼时,脚下一滑,整个人摔在台阶上,手心和膝盖都蹭破了皮,渗出血来。她咬着牙爬起来,继续往上走,终于到了苏晚办公室的窗外。
她小心翼翼地推开窗户,刚想跳进去,就听见里面有人说话。是陆哲的声音,还有一个陌生的男声。
他们在讨论怎么“彻底封死苏晚的后路”。
林晓吓得赶紧躲在窗台下,掏出手机想录音,可手一抖,手机掉在了地上,发出“啪”的一声响。
“谁在外面?”陆哲的声音立刻变得警惕。
林晓吓得心脏都要跳出来,爬起来就往楼下跑,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她拼尽全力跑下楼梯,冲出办公楼,一路狂奔,直到确定没人追上,才敢停下来,扶着墙大口喘气。
手心的伤口沾了灰尘,疼得钻心,可她顾不上,只可惜没拿到证据,还差点被陆哲发现。
她坐在路边,看着手心的伤口,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她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没用,连想帮朋友都这么难。
可哭完之后,她还是擦干眼泪站了起来。她去银行取了自己所有的定期存款,又找亲戚朋友东拼西凑,凑了三万多块钱。
她知道这点钱不够请好的辩护律师,却还是抱着一丝希望,跑了三家律师事务所,可律师们要么说“证据确凿,无力回天”,要么直言“这案子牵扯到陆哲,我们接不了”。
钱花光了,希望也一点点破灭,可林晓还是没放弃。
她想起苏晚喜欢吃街角那家的糖炒栗子,买了一包,又拿着那条织了一半的米白围巾,再次去了看守所。
她求了狱警很久,又塞了两百块钱,狱警才勉强同意帮她把东西和纸条转交给苏晚。
纸条上,她写得很简单:“晚晚,我没放弃,你也别放弃,我会一直等你出来。”
可没人知道,写下这句话时,她的手都在抖——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却想给苏晚最后一点力量。
庭审那天,林晓特意早起,穿上了她最好的一件外套,还把那条没织完的围巾揣在怀里。她要去法院,她要让苏晚知道,还有人信她。
可她刚走到法院门口,就被两个壮汉拦住了。“姑娘,识相点,别往前走了。”其中一个壮汉语气冰冷。
林晓想绕过去,却被他们死死拽住胳膊。
“你们放开我!我要进去旁听!”林晓挣扎着,怀里的围巾掉在了地上,被来往的皮鞋踩得满是泥污。
她急得想去捡,却被壮汉狠狠推了一把,摔在地上。
膝盖磕在水泥地上,疼得她眼前发黑。她看着那条脏污的围巾,又抬头望着审判庭的方向,眼泪混着脸上的尘土往下淌。
她想喊苏晚的名字,却被壮汉捂住了嘴,强行拉到了路边的小巷里。
直到庭审结束的法槌声隐约传来,他们才松开她。
林晓跌跌撞撞地跑出小巷,审判庭的门已经关了,她只能远远地看着,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只能在心里一遍遍祈祷:一定要没事,晚晚一定能赢。
可她不知道,此时的审判庭里,“死刑立即执行”的判决已经落下。苏晚望着空无一人的旁听席,心里最后一点光,也灭了。
被押回看守所时,天已经黑透了。冰冷的铁门在她身后关上,发出沉重的“哐当”声,将她与外面的世界彻底隔绝。
苏晚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背靠着那面刻着“冤”字的墙,指尖反复摩挲着墙面上的血痂。
不久后,狱警送来了林晓托转的东西——一包有些凉了的糖炒栗子,一条脏污的米白围巾,还有一张皱巴巴的纸条。
她拆开纸条,看着林晓歪歪扭扭的字迹,眼泪瞬间涌了上来。她能想象出林晓为了这些东西,付出了多少努力,受了多少委屈。
那个连吵架都不敢的姑娘,为了她,竟拼到了这个地步。
可这份拼尽全力的守护,在陆哲布下的天罗地网面前,太渺小了。她甚至能猜到,林晓此刻或许还在法院门口等着,不知道她已经被判了死刑。
她剥开一颗栗子,放进嘴里,甜糯的味道在舌尖散开,却甜不到心里去。嘴里的甜和心里的苦撞在一起,呛得她剧烈地咳嗽,眼泪掉得更凶了。
她知道,自己没有活路了。
证据被封死,人脉被斩断,家人被控制,连唯一敢拼尽全力护她的人,都只能被拦在门外,连她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她甚至能想象到,自己死后,陆哲会如何拿着“大义灭亲”的名头,在法律界步步高升,成为人人敬仰的“正义守护者”。
而她苏晚,会成为法律史上一个耻辱的注脚,一个“知法犯法、品行败坏”的反面教材。
深夜,看守所里一片死寂,只有走廊里的狱灯发出昏黄的光,映着墙上的“冤”字,显得格外凄凉。
苏晚从枕头下摸出了一块碎瓷片——那是她前几天从发霉的搪瓷碗底敲下来的,边缘被她磨得尖锐,一直藏在枕头下,像是在等待一个绝望的时刻。
她将碎瓷片紧紧攥在掌心,尖锐的棱角刺破皮肤,温热的血液顺着指缝滴落,落在灰色的水泥地上,晕开一小朵暗红色的花。
疼痛感顺着指尖蔓延至全身,可她却觉得一阵痛快的清醒——至少这疼痛是真实的,比陆哲的温柔、比所谓的法律公正,都要真实得多。
她靠在墙上,缓缓闭上眼。眼前开始闪过一幕幕画面:小时候,父亲牵着她的手,教她写“正义”两个字;法学院毕业时,恩师拍着她的肩膀说“要守住初心”。
第一次打赢官司时,陆哲笑着给她递花;林晓坐在她的办公桌前,笨手笨脚地织着围巾,阳光落在她的发顶,像镀了一层金边;林晓蹲在看守所门口冻得发抖的样子,林晓在巷子里被拒之门外的失落,林晓摔在台阶上沾着灰尘的手心……
这些画面像走马灯一样闪过,最后定格在林晓跌坐在法院门口,望着审判庭方向哭泣的模样。
苏晚的心脏像是被狠狠攥住,疼得她几乎窒息。
她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林晓。如果不是认识她,林晓不会被威胁,不会被推搡,不会为了她遍体鳞伤,更不会连一条没织完的围巾都被踩脏。
“晓晓,对不起……”她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叹息,“下辈子,别再遇见我了,找个安稳的人,过安稳的日子,别再掺和这些糟心事了。”
掌心的血流得更凶了,意识开始渐渐模糊。她能感觉到生命在一点点从指尖流逝,冰冷的墙壁贴着她的后背,却让她莫名想起林晓织的那条围巾——如果能穿上,应该会很暖和吧。
黑暗吞噬感官的前一秒,她仿佛听见陆哲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冰冷而得意:“苏晚,你的一切,本就该是我的。”
她想反驳,想嘶吼,想告诉他自己就算死,也不会让他心安理得地踩着她的尸骨上位,可她连动一下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意识彻底沉下去的那一刻,她只有一个念头:若有来生,再不碰法律,再不信人心,也别再遇见任何人,别再让谁因她受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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