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行了三日，一路避开官道，专走偏僻小径，倒也安稳。肖战自幼长在王府，虽不受宠，却也从未吃过苦头。这几日风餐露宿，马车简陋，饮食粗淡，他却毫无怨言，反而对沿途的风土人情充满了好奇，时常掀开窗帘一角，兴致勃勃地看着外面的田野村落。王一博看在眼里，心中暗觉奇怪。他见过太多达官贵人，稍不如意便怨声载道，像肖战这样能屈能伸的，实属罕见。这日傍晚，马车行至一处山林，眼看天色将晚，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车夫提议就在林中歇息一晚，明日再赶路。王一博点头同意，先下车探查了一番，确认四周安全后，才让肖战下车。“这里荒郊野岭的，晚上怕是会有野兽。”肖战看着黑漆漆的树林，有些担忧。“有我在，无妨。”王一博言简意赅，随即开始拾柴生火。他动作熟练，显然早已习惯了这样的野外生存。肖战也想帮忙，却发现自己什么都不会，只能在一旁看着。看着王一博用打火石点燃枯枝，看着火苗渐渐升起，驱散了周围的黑暗和寒意，他忽然觉得，这个冷冰冰的刺客，似乎也并非那么难以接近。“你……一直在影阁吗？”肖战忍不住问道。王一博添柴的手顿了顿，没有回头：“是。”“那你……有家人吗？”这个问题，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王一博尘封已久的记忆。他的动作停住了，眸中闪过一丝痛楚，随即又被冰冷覆盖。“没有。”他的声音比刚才更冷了几分。肖战看出他不愿多谈，便识趣地闭上了嘴，不再追问。夜渐渐深了，山林里传来阵阵虫鸣和兽吼。火堆噼啪作响，映着两人的脸庞。王一博靠在一棵大树上，闭目养神，却时刻保持着警惕，耳朵捕捉着周围的一切动静。肖战裹紧了身上的披风，还是觉得有些冷。他看着跳动的火焰，又看了看身旁的王一博，犹豫了一下，说道：“你不冷吗？”王一博睁开眼，看了他一眼：“习惯了。”肖战笑了笑：“再习惯，也还是会冷的。过来点吧，离火近一些，暖和。”王一博没有动。肖战也不勉强，只是将自己的披风解下来，递了过去：“这个给你吧，我不怎么冷。”王一博看着那件绣着暗纹的披风，那是肖战从王府带出来的为数不多的物品之一，质地精良，显然价值不菲。他摇了摇头：“不用。”“拿着吧。”肖战坚持着，将披风放在他身边，“就算你不怕冷，夜里露水重，盖着点总是好的王一博看着身旁的披风，指尖微动，终究还是没有推开。夜风吹过林梢，带着几分凉意，他沉默片刻，将披风往身上拢了拢，那布料带着淡淡的、属于肖战身上的清雅墨香，竟奇异地驱散了些许心底的寒意。肖战见他收下，眼底漾起一丝浅浅的笑意，重新裹紧了自己身上剩下的薄毯，往火堆边凑了凑。火光跳跃，映在他清俊的侧脸上，柔和了轮廓，也让那双总是带着忧思的眼眸，此刻多了几分暖意。“其实……”肖战忽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我母妃去世得早，父皇对我也只是面上过得去。王府里人来人往，却没几个真心待我的。小禄子是打小跟在我身边的，还算贴心，可很多话，也没法跟他说。”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王一博倾诉，那些积压在心底多年的孤寂，借着这旷野的夜色，悄然流露。王一博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听着。他从未听过谁对他说这些，影阁里只有命令和杀戮，没有人心，更没有倾诉。可此刻，听着肖战温温润润的声音，讲述着那些看似平淡却藏着落寞的过往，他竟没有觉得厌烦。“小时候，我总盼着父皇能多看我一眼，哪怕只是问一句功课。可他忙着朝政，忙着宠信那些有势力的皇子公主，我就像王府角落里的一株草，自生自灭。”肖战轻笑一声，带着几分释然，“后来长大了，也就不盼了。守着这靖王府，读读书，看看卷宗，倒也清净。只是偶尔……还是会想起母妃，想起她抱着我，给我讲北疆的故事。”“北疆？”王一博终于开口，他对那个地方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似乎在遥远的记忆里，母亲也曾提过。“嗯，”肖战点头，眼中泛起向往，“母妃是北疆人，她说那里有最蓝的天，最白的云，还有一望无际的草原。她说那里的人，性子像草原上的风，直率又热情。”王一博的心猛地一跳。北疆……草原……这些词汇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他模糊的记忆里，似乎也有一片广阔的草原，有母亲温暖的怀抱，还有……那枚遗失的平安锁。“你去过北疆吗？”他忍不住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肖战摇了摇头：“未曾。皇家子弟，行动多有不便。况且，父皇也不会允我去那么远的地方。”他顿了顿，看向王一博，“你呢？你去过吗？”王一博沉默了。他的足迹遍布大江南北，却从未刻意去过北疆。影阁的任务让他辗转各地，眼中只有目标，没有风景。可此刻，听肖战说起，他竟生出一丝想去看看的念头。“没有。”他淡淡道。火堆渐渐弱了下去，王一博添了些柴，火苗重新窜起。两人一时无话，却也不觉得尴尬，仿佛这寂静的夜，这跳动的火，便足以将彼此的距离拉近几分。夜半时分，王一博忽然睁开眼，眸中寒光一闪。他听到了极轻微的脚步声，正从林子里向这边靠近，不止一人。“醒着吗？”他低声对肖战道。肖战本就浅眠，被他一唤，立刻清醒过来，低声应道：“醒着。怎么了？”“有人来了。”王一博的声音冷冽如冰，“待在我身后，不要乱动。”话音未落，几道黑影已从树后窜出，手中利刃在月光下泛着森然冷光，直扑两人而来。为首一人面罩黑布，只露出一双阴鸷的眼睛，死死盯着王一博：“寒鸦，叛阁之罪，今日便让你偿命！”来的正是影阁的杀手。他们追踪至此，显然是势在必得。王一博眼神一凛，起身将肖战护在身后，反手抽出腰间短刃，迎了上去。“就凭你们？”他身形如鬼魅，短刃舞得密不透风，每一招都狠辣凌厉。影阁杀手的武功路数他极为熟悉，应对起来得心应手。但对方人多势众，且个个都是亡命之徒，一时之间，竟也难以占到上风。肖战站在后面，看着王一博在刀光剑影中穿梭，心中既紧张又佩服。他虽不懂武功，却也看得出王一博已落入下风，额角已渗出细汗。“小心！”肖战忽然低呼一声。只见一名杀手绕到王一博身后，手中短刃直刺其背心。王一博察觉到时已来不及回身，只能硬生生侧身，利刃划破了他的左臂，顿时鲜血淋漓。“王一博！”肖战惊呼出声，心头一紧。王一博闷哼一声，并未停下，借着侧身的力道，反手一刀刺穿了那名杀手的咽喉。但这片刻的耽搁，让他又被另一人划伤了手臂。“找死！”王一博眼中杀意暴涨，不顾伤势，攻势越发凌厉，如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孤狼，招招搏命。肖战看着他流血的手臂，看着他浴血奋战的身影，心中焦急万分。他环顾四周，目光落在火堆旁的一根粗壮的木棍上，咬了咬牙，冲过去捡起木棍，朝着离他最近的一名杀手身后狠狠砸去！那杀手正全神贯注对付王一博，没防备身后有人，被打得一个趔趄。王一博抓住机会，短刃一挥，结果了他的性命。“你！”王一博看向肖战，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厉声喝道，“谁让你动手的？快走！”肖战却没有走，反而握紧了木棍，挡在他身侧：“我不走，要走一起走！”他虽害怕得手心冒汗，声音却异常坚定。王一博心中一震，看着肖战挡在自己身前的清瘦背影，那双总是带着悲悯的眼睛此刻写满了倔强。他从未被人如此保护过，影阁的世界里只有弱肉强食，从未有过“并肩”二字。可此刻，这看似文弱的亲王，却拿着一根木棍，挡在了他这个刺客身前。一股从未有过的暖流，悄然淌过心底。“好。”王一博低喝一声，眼中重新燃起斗志，“那就一起杀出重围！”他的伤势在流血，力气渐渐不支，但心中的那股劲却越发强盛。肖战虽不懂武功，却总能在关键时刻用木棍干扰敌人，为他创造机会。两人一攻一守，竟渐渐稳住了阵脚。又激战了片刻，影阁的杀手已倒下大半，剩下的几人见势不妙，对视一眼，虚晃一招，便欲遁走。“想走？”王一博岂会放过，忍着剧痛追了上去，短刃如电，瞬间又解决两人。最后一人侥幸逃脱，消失在密林深处。危机解除，王一博再也支撑不住，身形一晃，踉跄着后退几步，靠在树上，脸色苍白如纸，左臂的伤口仍在不断流血。“王一博！你怎么样？”肖战连忙跑过去，扶住他，看着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急得手足无措，“血……血止不住了，这可怎么办？”王一博喘着气，摆了摆手：“无妨，找些干净的布……还有火折子。”肖战连忙在马车上翻找，找出一块干净的手帕和火折子。王一博接过，咬着牙，用火折子燎过短刃，然后毫不犹豫地将刀刃按在伤口上！“嘶——”剧烈的疼痛让他倒吸一口冷气，额上瞬间布满冷汗，身体也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你干什么！”肖战吓得脸色发白，想阻止又不敢，只能紧紧握住他的另一只手，声音带着哭腔，“会很痛的……”王一博没有说话，只是死死咬着牙，直到伤口处的血渐渐凝固，才移开短刃，用手帕紧紧包扎好。做完这一切，他再也撑不住，眼前一黑，晕了过去。“王一博！王一博！”肖战惊慌地抱住他，手忙脚乱地将他平放下来，用披风盖在他身上，“你醒醒啊……别吓我……”夜风吹过，带着寒意，肖战看着昏迷的王一博，看着他苍白的脸和紧蹙的眉头，心中充满了担忧。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这个冷冰冰的刺客，并非无坚不摧，他也会受伤，也会倒下。而自己，似乎再也无法将他仅仅当作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他守在王一博身边，添旺了火堆，一夜未眠。天边泛起鱼肚白时，他看着王一博依旧沉睡的脸，轻声道：“王一博，你一定要醒过来。我们说好的，要一起杀出重围，要一起……去看看北疆的草原。”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落在两人身上，带着一丝暖意。前路依旧充满未知与危险，但此刻，他们的命运，早已在不知不觉中，紧密相连，风雨同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