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头烦闷，转头又坐在了小湖边，闻着荷花的清香味，使他能保持一些正常的思维。

没有时间再犹豫了。魏无羡的身体早已撑不住，胸口的钝痛越来越频繁，明显已到极限。

思来想去，还是云深不知处最稳妥，只要有蓝湛在，就算阿苑一辈子不能碰灵力，至少能避开纷争，好好活下去。

又或者……魏无羡垂眸看着自己发颤的手，眼底满是迷茫。

蓝湛，他还会再来这乱葬岗吗？

就算他会来，自己这摇摇欲坠的身体，真的能撑到那一天吗？

他摊开自己的手掌，掌心那一道黑色的线条，嘴角不由自主的往上扬了扬，像是对命运的妥协，又好似对未来的迷茫，我想……应该是来不及了。

一阵轻柔却坚定的力道突然撞向胸口，魏无羡下意识稳住身形。

低头看去，温苑正埋在他怀里，小小的肩膀微微颤抖。

下一秒，孩子仰起脸，两行清泪顺着瘦得有些尖的脸颊滑落，软糯的声音里满是委屈：“羡哥哥……”

魏无羡轻轻的捏了捏阿怨的脸蛋，心里不停的对自己说：“要活下去，撑到有人来的那一刻”

突然，一阵轻快的脚步声，魏无羡立刻起身，全神戒备，片刻见到来人后一脸的不可置信，他感到自己的后背都湿了。

来人正是江澄！

哦……都忘了，自己设下的法阵禁制，也只有他和蓝湛能破解。

然而下一秒，魏无羡的目光骤然一沉。

江澄身后的林间，竟接二连三地走出人来：四大世家的人举着旗帜、带着法器，步伐整齐地向前，更有无数小家族的子弟紧随其后，或持剑或握符，黑压压的一片，瞬间将这片空地围了起来。

魏无羡眼底本就蒙着层灰，毫无光彩，此刻更是透出彻骨的死寂，心头那点等着人的念想，碎得连渣都不剩。

真的等不到 他来了吗？

……可指尖却忍不住发颤：阿苑怎么办？

他连个安稳的归宿都还没找到，自己半死不活没关系，但他又怎么能放心留下这孩子？

魏无羡深吸一口气，缓缓抬眼看向江澄，眼底的死寂里，勉强挤出一丝孤注一掷的光——只能赌一把了。

毕竟他们自小一同长大，江澄那副“嘴比刀子利、心却软半截”的心软性子，他闭着眼都能摸透。

江澄看到魏无羡的瞬间，整个人都僵住了，震惊写满了脸：半年时间！不过短短半年，他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形容枯槁的鬼样子？

这八年以来，他一直在莲花坞等，等魏无羡主动回来，等他解释清楚一切——解释师姐为何会死，解释他为何非要护着温氏的人。

可日复一日，码头空了一次又一次，魏无羡始终没出现。

直到金氏说要带各大门派去乱葬岗“讨公道”，江澄怒极，握着紫电就来了。

他不是真要帮着百家对付魏无羡，只是有些事必须该给我一个结果。

“江澄……”魏无羡张了张嘴，声音低沉得像从胸腔深处挤出来，沙哑得几乎听不清尾音，每说一个字都像在耗费力气。

江澄当即皱紧了眉，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看向魏无羡的眼神里，除了原有的怒意，还多了丝难以言说的沉郁；一同前来的蓝曦臣也缓缓蹙起眉头，目光落在魏无羡苍白的脸上，眼底的忧心毫不掩饰，显然也听出了这声音背后的虚弱。

“夷陵老祖，”另一位修士语气冰冷，目光锐利如刀，“不夜天你伤我玄门数千人，这笔血债岂能算了？

我们今日来，就是要个说法——你必须交出阴虎符，再跟我等回门派之地接受应有的惩罚，给那些枉死的同道一个交代！若你敢不从，休怪我们不客气！”

“没错……没错，必须接受惩罚。”

众人纷纷开口说道。

……

魏无羡的话刚飘到嘴边，就被一个温和的嗓音截住——

那声音裹着恰到好处的软意，在满场的戾气里显得格外扎眼，却又藏着几分说不透的周全。

他循着声音抬眼，眉梢先自微顿：是孟瑶。可这念头只闪了一瞬，便被他悄然压下，心底掠过一丝微妙的恍惚：不对，现在该称他金光瑶了，金氏的敛芳尊，早不是从前那个跟着聂明玦、偶尔还会带点局促的孟瑶了。

一阵嘶哑的低笑从魏无羡喉咙里溢出来，气音裹着未散的咳意，听着竟有些发苦。

他抬眼扫过眼前的各派仙门——个个穿戴着光鲜法器，嘴上喊着“讨公道”“正纲纪”的义正辞严，可眼底漫开的嘲讽却像淬了冰，一点点浸满他的眼尾，连带着那点残存的期待，都碎成了带刺的敌意。

魏无羡连余光都没分给一旁的金光瑶，只垂眸看向缩在自己怀里、小身子还在发颤的温苑——孩子攥着他衣襟的手紧得发白，吓得连哭都不敢大声。

他指尖下意识轻轻蹭了蹭孩子的后背，像在无声安抚。

片刻后，他才缓缓抬眼，目光越过喧闹的人群，直直落在蓝曦臣身上，那眼神里褪去了对百家的冷嘲，只剩一丝藏不住的恳求和孤注一掷的指望。

“他在哪？”

蓝曦臣先是愣一愣，随后马上反应过来魏无羡问的他是谁，轻轻张了张嘴吐出两个字“闭关。”

魏无羡缓缓闭上眼，眼睫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浅淡的阴影。

蓝曦臣说的闭关是真的，还是不愿涉事的托词？他辨不清，也没力气去细想了——横竖都没有别的路可走。

其实他早该在乱葬岗的阴寒里死透了，能撑到现在，不过是靠着一点不甘心硬吊着。

可此刻，这点不甘心突然软了下来，变成了扯着心口的牵绊：怀里的温苑还在轻轻发抖，小小的手攥着他的衣襟不肯放，这才是他唯一放不下的，也是最后想拼尽全力护住的人。

“我愿以死谢罪。”魏无羡开口，声音轻得像被乱葬岗的风揉碎，每个字都裹着化不开的沉，却没半分迟疑。

他的目光掠过面前攥着“正义”的百家，没在任何人脸上多停一瞬，只缓缓落向身旁那白荷——花瓣沾着未干的晨露，开得鲜活艳艳，偏偏映得他眼底最后一点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