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秋，天空是高远的湛蓝，香山层林尽染的风光被隔绝在车水马龙之外。

肖战习惯性地将车停在离王一博学校隔了一条街的梧桐树下，这个距离既能第一时间看到放学的人流，又不会给那孩子带来被同学围观的困扰。

他耐心等着，指尖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节奏舒缓。不需要刻意寻找，那个身影总是能轻易地抓住他的视线。

王一博出来了，单肩背着书包，微微低着头，额前细碎的刘海遮住部分眉眼，在喧闹的人群中自带一种安静的屏障。他和同学简单道别，然后目光便精准地投向这个方向。

刹那间，少年眼中冰雪消融，仿佛整个秋天的暖阳都坠落在了那双浅色的瞳仁里，亮得惊人。他加快脚步，几乎是跑过来的，拉开车门带进一阵微凉的、带着桂花香气的风。

“小叔叔！”他气息微喘，声音里的雀跃毫不掩饰，“等很久了吗？”

肖战很自然地倾身过去，帮他拉过安全带扣好，动作熟练得像演练过千百遍。

靠近的瞬间，他鼻尖掠过一丝清甜的奶油味，于是了然地笑了，伸手用指腹轻轻擦过他的嘴角：“又偷吃学校门口那家甜品店的泡芙了？”

指尖温暖的触感一掠而过，王一博耳根微红，却下意识地朝他手指的方向偏了偏头，像只被顺了毛的猫，发出满足的、细微的哼声。“就吃了一个……”他小声辩解，尾音拖长，带着不自知的撒娇意味。

肖战心尖像是被羽毛轻轻搔过，软得一塌糊涂。他发动车子，语气是毫无原则的纵容：“你呀，就是仗着我舍不得说你。下次想吃让张妈做，或者我下班给你带，外面的东西糖分控制不好。”

车子平稳地驶入车流。肖战透过后视镜看着身边的少年，十八岁的王一博，身形抽高，骨架舒展，已然有了青年的轮廓，但偶尔侧头时鼓起的脸颊软肉，还是残留着几分独属于少年的、被他精心豢养出来的稚气。这份稚气，是他五年心血最直观的见证。

五年前，医院那消毒水弥漫的走廊，挚友王竞冰冷的手和未能瞑目的双眼，以及那句沉甸甸的临终托付，如同烙印刻在他三十岁的人生里。

从那个时刻起，那个十三岁、眼神空洞、缩在角落像只受伤小兽的男孩，就成了他的责任，他的牵绊，他生活里最柔软也最不敢怠慢的部分。

他记得刚接王一博回家时，少年沉默、戒备，拒绝一切靠近。肖战这个在商场上手段凌厉、说一不二的年轻总裁，第一次感到了无措。

他笨拙地学习，记得他所有喜好和过敏源，记得他每一次家长会、每一次文艺汇演的时间，会因为他一次难得的笑容而开心整天，也会因为他夜里做噩梦蜷缩起来的样子心疼不已。

五年时间，他用无尽的耐心和纵容，小心翼翼地将那点星火般的生机护养成如今的灼灼之光。看着王一博从阴郁走向明朗，从瘦小变得挺拔，肖战内心充满了一种老父亲般的欣慰与骄傲。他觉得，自己对得起竞哥了。

只是他或许忽略了，温室里培育出的花朵，依赖的往往是恒定的温度。他给了王一博一个隔绝风雨的堡垒，却忘了教他，堡垒之外的世界，以及堡垒本身，并非永恒不变。更忘了，过度依赖阳光的植物，一旦失去光照，会以怎样的速度凋零。

车子驶入别墅车库，保姆张妈已经准备好了晚餐，桌上大多是他偏好的甜口菜。吃饭时，王一博习惯性地把点缀的香菜一点点挑到肖战碗里，肖战也极其自然地夹过来吃掉，动作流畅自然。

餐桌上，肖战会问起学校的事，王一博话不多，但会认真回答，偶尔说到趣处，眼睛弯起来，像两瓣新月。肖战就含着笑听着，觉得忙碌一天的所有疲惫都在这一刻消散了。

“小叔叔，”王一博扒拉着碗里最后几粒米饭，状似无意地开口，“下周三我生日，我们就在家过好不好？等我的同学都走了就我们两个人再过一次好不好。”他抬起眼，灯光下，那双眸子清澈见底，带着小心翼翼的期待。

肖正给他夹了块汁浓味美的糖醋小排，想都没想就应下：“好，当然好。你想怎么过都行。有没有特别想要的礼物？”他看着少年，目光温和，带着全然的宠溺。

王一博与他对视，心脏在胸腔里鼓噪，声音放得很轻，却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执拗：“我想要的，你都会给吗？”

这个问题似乎有些越界，又像是孩子气的贪心。肖战被他眼中某种过于明亮、几乎要灼伤人的东西晃了一下心神，但很快便归于柔软的无奈。他笑着，伸手揉了揉他细软的发顶，动作亲昵无比：“傻孩子，只要小叔叔能力范围内，什么时候亏待过你？快吃饭，汤要凉了。”

他看不见，在他收回手后，少年迅速低下头，用力咀嚼着食物，以此来掩饰那几乎要冲破胸膛的剧烈心跳和眼底翻涌的、孤注一掷的汹涌情愫。

肖战只当这是又一个寻常的、被温情填满的夜晚。他并不知道，自己这份轻描淡写、看似无所不包的承诺，在眼前这个他倾注了全部心血的少年心中，激起了怎样危险的涟漪。他精心搭建的蜜糖堡垒，即将从内部，生出第一道清晰的裂痕。

窗外，秋意渐浓，夜色温柔地笼罩下来，却仿佛预示着一场即将到来的、足以颠覆一切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