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无羡指尖悬在符纸上方三寸处,灰雾如活物般缠上指节,带着刺骨的寒意往皮肉里钻。案上那张符纸已被阴火灼得边缘蜷曲,残存的刻痕却仍在微微发烫,仿佛有股不甘的力道在纸间冲撞,要将藏在纹路里的秘密挣出来。他眉心紧蹙,灵力在掌心翻涌数次,却总在触到刻痕时被一股阴邪之力弹回,连带着灵识都泛起细碎的刺痛。
蓝忘机站在他身侧,素白的指尖轻按剑柄,避尘剑身在鞘中发出一声极轻的嗡鸣。下一瞬,一道清透如月光的光晕自剑鞘蔓延开来,在两人周身凝成半丈见方的薄幕,将外头渗入的寒湿气彻底隔绝在外。幕布上流转的云纹轻轻晃动,映得魏无羡垂落的发梢都染上了一层冷白的光。
“稳住。”蓝忘机的声音不高,却像浸了温水的丝线,稳稳缠住魏无羡散乱的灵识,“此术阴寒,强行催动灵力只会反噬自身。”
魏无羡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将掌心躁动的灵力缓缓收回。随着灵力退去,符纸上的灰雾渐渐淡成了几缕青烟,最终消散在空气里,只余下那几道深褐色的刻痕,安静地躺在案上,像一道被人刻意撕碎的谜题。他抬手揉了揉眉心,指腹还残留着灰雾的凉意:“这刻痕里的力道很怪,既像温氏的阴虎符余韵,又带着些从未见过的阵法纹路。”
蓝忘机收剑入鞘,目光落在他略显苍白的脸上,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剑鞘上的云纹:“能走吗?”
“走,怎么不走。”魏无羡勾了勾唇角,抬手将符纸仔细折成四方,塞进袖中,“江澄白天传讯来,说温宁住在岐山旧脉边缘的石屋里,离这儿不过百里路程。只要能找到他,凭着温氏对秘术的了解,或许能解开这痕迹的来历。”
蓝忘机应了一声,转身推开竹门。夜风裹着山林特有的湿气扑面而来,吹得檐下挂着的铜铃叮当作响。两人没有多言,魏无羡抬手召来一线天梭,那柄泛着淡蓝光晕的法器在空中打了个转,稳稳落在身前。他率先踏上法器,蓝忘机紧随其后,两人足尖轻点,一线天梭便如离弦之箭般掠空而起,朝着北境荒林深处疾行而去。
此时夜空被厚重的云层遮了大半,星子稀疏得几乎看不见,唯有下方蜿蜒的山路在夜色中隐约透出一点灰影。魏无羡坐在一线天梭前端,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符纸,脑海里反复推演着那股阴火的流转轨迹——从符纸边缘的焦痕来看,阴火并非从外灼烧,而是从纸内往外蔓延,更像是某种力量在试图冲破束缚。他总觉得,这不是单纯的干扰,更像是一种回应——仿佛藏在暗处的某种东西,正循着刻痕的气息,等着他们靠近。
蓝忘机则默默记下沿途的地形,每过一处陡峭的山崖或是岔路口,便在袖中取出一方莹白的玉简,以指尖灵力轻点。淡蓝色的光点落在玉简上,瞬间勾勒出沿途的山势轮廓,连细小的溪流走向都清晰可见。他知道,这一路走过的痕迹,日后都可能成为追踪的关键,容不得半分疏漏。
夜风越来越急,吹得两人衣袍猎猎作响。一线天梭在云层下穿梭,掠过成片的黑松林时,惊起了栖息在枝头的夜鸟,翅膀拍打的声音在寂静的山林里格外清晰。两个时辰后,一线天梭缓缓降落在一片狭长的低谷之中。前方山势陡峭,岩石裸露在外,稀疏的草木贴在崖壁上,唯有一座简陋的石屋孤零零立在崖边,屋顶覆着厚厚的青苔,半掩的门扉在风中轻轻晃动,像是在无声地迎客。
“到了。”蓝忘机率先落地,脚步沉稳得没有一丝声响,目光扫过石屋周围的环境,确认没有异常气息后,才侧身让魏无羡下来。
魏无羡跳下法器,整了整被风吹乱的衣领,上前几步敲响了木门。指节落在粗糙的木板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在寂静的山谷里传出老远。
片刻后,门内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接着是木栓滑动的“吱呀”声。门被拉开一条缝,一张苍白的脸探了出来,左脸处一道暗紫色的纹路从眉骨延伸到下颌,在夜色中若隐若现。温宁的眼神本带着几分警惕,可在看清门外两人的模样时,警惕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惊讶,他连忙低头行礼,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蓝二公子,魏公子。”
“深夜叨扰,实属无奈,有要事想向你请教。”蓝忘机从怀中取出一卷泛黄的竹简,双手递到温宁面前,竹简边缘磨损严重,可见年代久远,“这是温氏《医典》的残卷,是姑苏藏书阁里保存的孤本,想着或许对你有用,便带来相赠。”
温宁怔了一下,双手接过竹简时,指尖触到冰凉的竹片,微微颤抖起来。他低头看着竹简上熟悉的字迹,眼眶微微发红,过了好一会儿才抬头看向蓝忘机,声音里带着几分哽咽:“……谢谢。自从温氏出事后,我再也没见过完整的《医典》了。”
三人进屋落座。石屋不大,陈设简单得近乎简陋,一张缺了角的木桌放在屋子中央,旁边是一张铺着粗布被褥的木榻,墙角堆着几个装满草药的竹篓,旁边的木架上摆着一个打开的银针匣,细如牛毛的银针整齐地插在绒布上。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草药味,混合着崖壁的湿气,倒让人觉得格外安心。温宁点燃桌上的油灯,昏黄的光晕在墙壁上投下晃动的影子,映得他苍白的脸上多了几分柔和。
魏无羡没有寒暄,直接将袖中的符纸取出,小心翼翼地铺在桌上,指着那些刻痕说:“我们在追查一桩命案时,发现了一处法阵残迹,这张符纸原本贴在法阵中央,多次被毁后,最后一次显现出这些刻痕。你从小在温氏长大,对秘术最为了解,可认得这纹路?”
温宁俯身细看,手指刚触到符纸边缘,指尖忽然一颤,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一般,猛地缩了回来,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他盯着符纸上的刻痕,眼神里满是震惊,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来。
“怎么了?”魏无羡见他反应异常,连忙追问,心里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温宁没立刻回答,而是起身走到墙角,取下银针匣,从中抽出一根最细的银针。他深吸一口气,屏息凝神,用针尖轻轻刺入符纸中央的焦痕处,再缓缓注入一丝微弱的灵力。刹那间,符纸表面泛起一层极淡的青光,那些原本静止的刻痕竟如活物般微微蠕动起来,顺着灵力的轨迹逐渐延展,最终勾勒出一个残缺的阵图轮廓——那轮廓扭曲诡异,隐隐透着一股摄人心魄的邪气。
温宁的脸色彻底变了,握着银针的手都在发抖:“这是……‘牵儡阵’。”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怕惊动了藏在暗处的鬼魅,“此阵以拘魂引为骨,蜕骨诀为皮,两者强行融合,专用于炼制活尸。被炼成的活尸不仅力大无穷,还会保留生前的部分意识,沦为施术者的傀儡。”
魏无羡眼神一紧,指节按在桌沿上,力道大得泛白:“果然是金光善。之前我就怀疑他在暗中修炼温氏秘术,如今看来,他不仅练了,还敢用活人炼阵。”
“不止是他。”温宁摇了摇头,语气凝重,“拘魂引出自清河崔家,是崔氏世代相传的禁术,从不外传;而蜕骨诀是我温氏的秘术,除了族中核心子弟,外人根本接触不到。能将这两种禁术融合,还能画出牵儡阵的人,必对两族秘术都有所涉猎。此人不仅懂阵法,还清楚如何规避两种禁术的反噬,绝不是金光善一人能做到的。”
蓝忘机皱眉,指尖在桌沿轻轻敲击,陷入沉思:“你是说,背后不止一人?”
“至少有两个,甚至更多。”温宁收回银针,指尖轻轻抚过符纸上的阵图,声音里带着几分沉重,“而且他们已经动手了。牵儡阵的刻痕不会无缘无故留在符纸上,除非是在试阵时,阵法被意外打断,才会留下痕迹;或者……是有被炼制的活尸逃了出来,在逃跑时留下的印记。”
屋内一时陷入寂静,油灯的火苗轻轻跳动,将三人的影子拉得老长,落在斑驳的墙壁上,显得格外压抑。
魏无羡想起白天江澄提到的那名死去的江氏弟子,死者袖口处也有类似的刻痕,只是当时未能辨认:“若真有人逃脱,会留下什么线索?比如……身体上的痕迹?”
“灵痕。”温宁立刻回答,眼神坚定,“被牵儡阵束缚过的人,体内会残留一种特殊的灵印,类似烙印,藏在经脉之中,寻常手段根本查不出来。但若是被束缚者神志尚存,在临死前用最后一丝灵力催动灵印,就能将其刻在衣物或皮肤上,留下求救信号。你们看到的这些符号……很可能就是灵印所化的求救信号。”
蓝忘机立刻追问:“江氏那名死去的弟子,尸体我们看过,皮肤焦黑,经脉扭曲成一团,像是被什么东西强行抽走了灵力,是否与牵儡阵有关?”
“正是。”温宁点头,语气沉重,“那是被强行抽取灵力的迹象。牵儡阵要想激活,必须以活人精魄为引,点燃阴火,才能驱动尸躯。每一次试阵,都需要至少三名活人作为祭品,抽取他们的灵力和精魄注入阵中。试阵次数越多,死的人就越多。”
魏无羡握紧了拳,指节发出“咯吱”的声响,眼底闪过一丝厉色——他最恨的,就是有人拿活人当作修炼的工具,视人命如草芥。
温宁沉默片刻,像是想起了什么,又道:“但还有一样东西,比灵痕更容易追踪,只要找到它,就能锁定炼尸的地点。”
“什么东西?”魏无羡和蓝忘机同时看向他,眼中带着期待。
“玄冥草。”温宁站起身,走到墙角的木架旁,取下一卷泛黄的手抄册子,翻开其中一页,指着上面的草药图谱说,“此草生于阴煞之地,根茎呈黑紫色,叶片边缘带着锯齿,味腥带腐,燃烧时会冒出青黑色的烟雾,且烟雾不散。它是牵儡阵的核心药引,没有玄冥草,阵法根本无法成型。炼尸之地若没有大量的玄冥草,阴火就无法持续燃烧,活尸也无法炼制成功。”
魏无羡眼睛亮了起来,身体微微前倾:“也就是说,只要找到玄冥草的药渣,或是空气中残留的烟雾气息,就能定位炼尸所在的位置?”
“理论上是这样。”温宁翻过一页,取出一张手绘的草图铺在桌上,图纸边缘有些磨损,可见是经常翻阅,“我根据温氏古籍里的记载,结合云梦境内的地形,标出了几处可能生长玄冥草的山谷。这些地方要么背靠断崖,要么位于深涧之中,常年不见阳光,阴煞之气极重,最适合玄冥草生长。但需注意,此草极难采摘,不仅要避开阴煞之气的反噬,还必须在子时前后采收,一旦过了子时,药性就会尽失,变得毫无用处。”
蓝忘机俯身细看草图,指尖划过几处用墨点标记的位置,这些地点都分布在云梦的偏远山域,远离村镇:“这几处都在人迹罕至的山域,平日少有人去,确实适合隐藏炼尸之地。”
“正因为偏僻,才不会引人注意。”温宁低声说,语气里带着几分担忧,“但我必须提醒你们,若对方真的在暗中炼尸,必定会在炼尸之地周围设下预警机关,甚至布置陷阱。你们贸然靠近,不仅可能打草惊蛇,还会有性命之忧。”
魏无羡盯着草图上的标记,忽然抬头看向温宁,眼神里带着几分急切:“你说玄冥草必须在子时采收?”
“是,古籍上明确记载,子时是阴煞之气最盛的时候,此时采摘的玄冥草药性最强。”温宁点头。
“那我们现在去,还来得及。”魏无羡猛地站起身,木椅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今晚就是子时,若他们要炼制活尸,现在必定在采收玄冥草,说明炼尸尚未完成,还在准备阶段。这是我们找到炼尸之地的最好机会,绝不能错过。”
蓝忘机抬眼看他,目光里带着几分考量,片刻后点头:“他说得对,子时是最佳时机,错过今晚,再想追踪就难了。”
温宁犹豫片刻,终是叹了口气,指着草图上西北方向的一处标记说:“若你们执意前往,我建议先查幽涧谷。那里背靠断崖,谷中常年积水,不见阳光,阴煞之气比其他地方更重,最宜玄冥草生长。我早年学医时,曾在那儿采到过一株玄冥草,对那里的地形还算熟悉。”
蓝忘机将草图仔细收好,叠成小块放入袖中的玉简旁,又取出玉简记录下幽涧谷的位置:“多谢,我们即刻动身。”
温宁送他们到门口,望着漆黑的夜色,忽然上前一步,声音低沉而恳切:“若真找到了炼尸之地……别让那些尸体再动起来。它们曾经也是活生生的人,不该沦为任人操控的傀儡。”
魏无羡回头看他,眼神坚定,郑重地点头:“我答应你。只要找到它们,我会想办法化解它们身上的术法,让它们得以安息。”
两人踏上一线天梭,足尖轻点,法器便再次腾空而起,朝着西北方向飞去。风在耳边呼啸,山影在脚下飞速后退,夜色中的山林像一头沉睡的巨兽,沉默地注视着他们的身影。蓝忘机取出玉简,对照温宁给的草图,默记着前往幽涧谷的路径,时不时提醒魏无羡避开前方的云层。
魏无羡坐在前方,手中握着那张符纸,指尖轻轻摩挲着边缘的焦痕。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张纸比之前重了些,仿佛承载了太多未说完的求救声,压得人心里发沉。他抬头望向远处的夜空,云层似乎更厚了,连仅存的几颗星子都看不见了。
“幽涧谷距离这里约三个时辰的路程。”蓝忘机收起玉简,声音在风中传来,“若途中没有阻碍,天亮前应该能到。”
魏无羡嗯了一声,没有回头,目光仍落在前方漆黑的夜色里。风越来越大,吹得他的发带在身后飘飞,衣袍下摆被风掀起,露出腰间别着的陈情笛。远处的山峦在夜色中连成一片,像一道巨大的屏障,横亘在天地之间。
忽然,他嗅到一丝极淡的气息——那气息里混着浓重的腥腐味,还夹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青烟味,顺着风飘来,转瞬即逝,却精准地钻入了他的鼻腔。那味道他太熟悉了,正是温宁所说的玄冥草燃烧时的气味。
魏无羡猛地坐直身体,抬手示意蓝忘机停下一线天梭。法器在空中稳稳悬住,周围的风似乎都静止了几分。
“你闻到了吗?”他转头看向蓝忘机,声音里带着几分急切。
蓝忘机闭目凝神,调动周身灵力感知周围的气息,片刻后睁开眼,眼神凝重:“方才风向变了,气息被风吹散了,但确实有玄冥草的味道。”
魏无羡盯着前方漆黑的山谷,声音低了下来,带着几分冷意:“不是风的问题。是有人已经在采玄冥草了,而且就在前方不远处。”他抬手指向左侧的山谷,那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却隐隐有一丝微弱的青光在谷底闪烁,像是黑暗中蛰伏的眼睛。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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