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场雪落下来时,林小满正在整理书桌。白色的雪花敲打着窗玻璃,像无数细碎的盐粒,把窗外的世界裹得发白。她从试卷堆里翻出一张旧照片,是高三元旦晚会时拍的,背景里有棵装饰着彩灯的圣诞树,角落里站着个穿白色毛衣的身影——是周延,那时他还没走。
照片的边角已经卷了毛边。林小满用指尖拂过他的轮廓,毛衣领口露出的锁骨处,似乎还能看见那颗浅浅的痣。同桌凑过来看:“这不是周延吗?听说他保送清北了,厉害啊。”
“嗯。”林小满把照片塞回相册,声音有点闷。
教室里的暖气开得很足,玻璃窗上凝着层白雾。同学们在讨论寒假的安排,笔尖划过试卷的沙沙声里,藏着倒计时牌上越来越少的数字。林小满的英语完形填空已经能稳定在错一两个,只是每次做完题,总会下意识地摸向书包——那里再也没有等着被送还的物理试卷,也没有画着卡通小人的草稿纸。
腊八那天,妈妈翻出箱底的棉被,絮絮叨叨地说:“南方是不是不这么冷?听说周延他妈昨天来买年货,说那孩子在那边总感冒。”
林小满正在剥蒜的手顿了顿,蒜皮的辛辣味呛得眼睛发酸。她低头把蒜粒扔进碗里,声音埋在水声里:“不知道。”
其实她知道。上个月在物理老师的朋友圈里,看见周延参加竞赛的照片。他穿着深色冲锋衣,站在南方的樟树下,背景里的叶子还是绿的,和北方的萧瑟格格不入。他瘦了很多,侧脸的线条更硬了,只是笑起来时,眼角的弧度还是老样子。
放寒假前,学校组织最后一次模拟考。林小满的考场在实验中学——因为市一中的教学楼要翻新。走进熟悉的走廊时,她的脚步慢了下来。墙上还贴着去年篮球赛的海报,17号的球衣号码被雨水泡得发皱,像朵蔫掉的花。
坐在靠窗的位置,能看见楼下的篮球场。雪已经停了,场地上积着薄薄一层白,几个低年级的男生在扫雪,扫帚划过地面的声音,像谁在轻轻擦去旧痕。
考英语时,完形填空讲的是一个关于错过的故事。林小满盯着最后一个选项看了很久,最终选了“regret”。落笔时,笔尖在纸上洇出个小小的黑点,像滴没忍住的眼泪。
考完试出来,雪又下了起来。林小满裹紧围巾往校门口走,路过单车棚时,看见角落里停着辆熟悉的黑色单车。车座上积着雪,车把上挂着的旧锁,和周延以前用的那把一模一样。
她站在雪地里看了很久,直到睫毛上落满雪花,才慢慢走过去,伸手拂掉车座上的雪。金属车座凉得刺骨,像那年雨里他湿透的球衣。
“同学,你认识这车的主人吗?”
身后传来个陌生的声音。林小满回头,看见个穿实验中学校服的男生,手里拿着块抹布。
“不认识。”她摇摇头,转身想走。
“哦,”男生擦着车把上的雪,“这是周延的车,他走之前让我帮忙照看的,说等他回来取。”
林小满的脚步钉在原地。雪花落在她的发梢,瞬间化成水珠,顺着脸颊往下淌。
“他……还会回来吗?”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不知道啊,”男生叹了口气,“他说等高考完再说。不过听说他爸妈想让他在南方读研,估计难了。”
雪越下越大,把远处的教学楼盖成了白色。林小满站在单车旁,看着雪花一片片落在车座上,慢慢堆成小小的丘。她想起周延单脚撑车的样子,想起他衬衫上的洗衣粉味,想起那句没说出口的“我等你”。
这些藏在夏天里的心事,终究还是被冬天的雪盖住了。
回家的路上,雪落在围巾上,凉丝丝的。林小满摸出书包里的钥匙扣,篮球形状的塑料壳上沾了雪,像蒙了层雾。她想起南方的冬天是不是也会下雪,想起周延会不会在某个下雪的早晨,突然想起北方的梧桐树下,有个没赴约的女孩。
巷口的路灯亮了,雪光反射着昏黄的光,把脚印照得很清晰。林小满踩着自己的影子往前走,听见雪被踩碎的声音,咯吱,咯吱,像在数着那些回不去的日子。
回到家,她把那张元旦晚会的照片夹进英语笔记本里,正好夹在“regret”那一页。窗外的雪还在下,落得无声无息,像要把整个世界的夏天,都埋进这场漫长的冬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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