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怀清站在篮球场边，目光越过奔跑的人群，精准地落在美术室的方向。“怀清！接球！”队友的喊声让他回过神，他敏捷地转身接住传来的篮球，假动作晃过防守，起跳，手腕轻压，篮球划出完美弧线——空心入网。场边响起一阵欢呼，几个低年级的女生激动地窃窃私语。方怀清对此视若无睹，用护腕擦了擦额角的汗，视线又一次飘向远处。“你今天心不在焉。”队长周峰走过来，递给他一瓶水，“美术室今天没人，别看了。”方怀清接过水瓶的手顿了顿，没承认也没否认。“明天对三中的练习赛，教练说可以请人来做速写记录，用于战术分析。”周峰状似无意地说着，拧开瓶盖喝了一大口水，“我记得苏霁画画不错，要不要问问他？”方怀清沉默片刻：“他不会答应的。”“以学生会的名义付费聘请呢？反正有预算。”周峰挑眉，“你不是一直想帮他吗？”这话说得直白，方怀清难得露出一丝不自在，最终只是摇摇头：“再看看。”他知道苏霁的骄傲，那种深植于骨子里的、不愿接受施舍的骄傲。与此同时，苏霁正坐在兼职的便利店收银台后，趁着客流量少的间隙，在收据背面练习人物速写。笔尖流畅地勾勒出运动中的身影，又是一个无意识下完成的方怀清。“小霁，你去整理一下货架吧，这里我来。”店长林姐温和地说。苏霁迅速将纸条塞进口袋，像是藏起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他起身时，林姐瞥见他口袋里露出的一角画纸，了然地笑了笑：“在画画啊？听说学校有艺术比赛，你参加了吗？”“嗯。”苏霁轻声应道，动手整理货架上的商品。他的世界由这些具体而微的琐事组成：兼职、学习、照顾母亲，还有绘画——那是唯一能让他暂时忘记生活重担的出口。第二天午休，苏霁被班主任叫去办公室。他以为又是关于助学金的事，却意外地看到方怀清也在那里。“苏霁，来得正好。”李老师笑着招呼，“学生会组织了一个活动，想请有绘画特长的同学为篮球赛做速写记录，用于学校宣传。方同学推荐了你，这次活动有津贴，你看有兴趣吗？”苏霁怔住了，下意识地看向方怀清。对方站在窗边，阳光为他镀上一层金边，表情平静得像只是公事公办。“我...可能没时间...”苏霁的第一反应是拒绝。篮球赛意味着要花好几个下午在场边，而他的兼职不能耽误。“活动时间可以协调，主要在放学后。”方怀清开口，声音平稳，“津贴是五百元，由学生会经费支出。”五百元。苏霁即将出口的拒绝卡在喉咙里。这相当于他兼职一周的收入。李老师补充道：“这也是为学校做贡献，而且对你的绘画能力很有帮助。”苏霁攥了攥衣角，最终点头：“好的，我参加。”方怀清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从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这是往届的一些资料，你可以参考一下。”文件夹里不仅有往届比赛的速写，还有几本精美的速写本和一套专业绘画工具。苏霁惊讶地抬头，方怀清立刻解释：“是学生会提供的材料。”这当然是谎言。那些速写本是方怀清精心挑选的，绘画工具更是他跑了好几家店才选定的品牌——他注意到苏霁的素描铅笔已经短得难以握持。“谢谢。”苏霁接过文件夹，指尖不经意间触到方怀清的手，两人都微微一颤。等苏霁离开办公室，李老师意味深长地看着方怀清：“你这么费心帮他，为什么不直接说？”方怀清望向窗外，恰好看到苏霁抱着文件夹穿过操场的身影，那么单薄，却又那么坚韧。“他不喜欢特殊对待。”方怀清轻声道，“这样就好。”篮球练习赛当天，苏霁带着画具出现在场边。他选了个不显眼的角落坐下，打开速写本。这是他第一次以这样的视角观察方怀清——作为记录者，而非旁观者。场上的方怀清与平日截然不同，收敛的锋芒全然展开，每个动作都充满力量感。苏霁的笔尖不由自主地追随那道身影，捕捉他起跳的瞬间、传球的姿态、进球后与队友击掌时微微扬起的嘴角。中场休息时，方怀清径直走向苏霁的方向，队友们互相使着眼色，却默契地没有起哄。“画得怎么样？”方怀清问，汗水沿着下颌线滑落。苏霁下意识地将速写本往怀里收了收：“还可以。”方怀清没有强求，从包里拿出一瓶水递给他：“辛苦你了。”这一幕被不远处的陈浩看到，用手肘碰了碰周峰：“我说什么来着，绝对有情况。”周峰笑而不语，看着方怀清在苏霁身边坐下，两人之间隔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却有一种旁人无法介入的氛围。下半场开始时，突然下起了雨。起初只是细雨，很快变成倾盆大雨。比赛被迫中断，大家纷纷跑向体育馆避雨。苏霁手忙脚乱地收拾画具，生怕雨水淋湿了纸张。突然，一件校服外套罩在他头上，隔绝了雨水。“跟我来。”方怀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一手护着苏霁，一手帮着拿起画具，带着他跑向最近的教学楼走廊。等到廊下，两人都已湿透。苏霁的发梢滴着水，白色校服衬衫紧贴在身上，勾勒出清瘦的轮廓。他慌忙将头上的外套取下，递给方怀清：“谢谢。”方怀清没有接，只是看着苏霁：“你冷吗？”他的耳朵微微发红，不知是运动后的热度还是别的什么。苏霁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狼狈，有些不自在地侧了侧身。这时他才注意到，方怀清的外套完全遮住了他，对方却浑身湿透。“你快穿上吧，别感冒了。”苏霁把外套递回去。方怀清接过，却没有穿，只是搭在臂弯：“你的画没事吧？”苏霁这才想起检查速写本。因为有外套遮挡，只有边缘略微潮湿。他翻看画作时，方怀清的目光落在那一页页速写上——每一张的主角都是他。空气突然安静得只剩下雨声。苏霁意识到什么，猛地合上本子，耳根泛红。“画得很好。”方怀清轻声说。雨幕中，世界变得模糊，只有廊下的两人清晰无比。苏霁抬头，对上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此刻却仿佛藏着什么他读不懂的情绪。“阿嚏！”一个喷嚏打破了暧昧的气氛。方怀清蹙眉：“我送你回去吧，这样会感冒。”“不用，我还要去兼职。”苏霁下意识拒绝。“那我送你到便利店。”方怀清的语调不容拒绝，已经拿出手机准备发消息，“我让司机顺路过来。”苏霁想拒绝，却发现自己贪恋这份温暖。他低头看着湿透的球鞋，轻声道：“谢谢。”当黑色轿车停在便利店门口，苏霁下车时，方怀清摇下车窗：“明天的比赛，你还会来吗？”苏霁点点头。“那就好。”方怀清微微一笑，那笑容比雨后的阳光还要明亮几分。看着轿车远去，苏霁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颊，心想这场雨大概真的让他有些感冒了。而他不知道的是，车内的方怀清正看着手机里刚刚偷拍的照片——苏霁站在雨中，头发湿漉漉的，眼神清澈得像只迷路的小鹿。他将照片加密保存，设为了私人相册的封面。这场突如其来的雨，似乎冲刷出了某些一直隐藏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