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雪总比别处来得更烈些,鹅毛般的雪片卷着呼啸的寒风,砸在雁门关的城楼上,发出簌簌的声响。中军帐内,鎏金铜灯的火焰被风裹挟着的寒气逼得微微摇曳,将帐中两人的影子投在军图上,忽明忽暗。慕雪祎弯腰为蔺君墨系玄铁战靴时,指腹又一次触到了靴筒内侧那道细微的凹痕。那是三年前她平定西疆叛乱时,为护他挡下一支冷箭,箭簇擦过靴面留下的印记。彼时她还只是个刚入军营的副将,而他已是掌管北境粮草调度的户部侍郎,却为了给她送御寒的棉衣,冒险深入战乱之地。“在想什么?”蔺君墨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温润的笑意。他抬手拂去她发间沾着的雪沫,指尖触到她微凉的耳廓,又下意识地拢了拢她肩上的披风。慕雪祎回过神,将最后一截绊带系成紧实的结,抬头时眼底还带着几分未散的怔忡:“在想三年前西疆的那场雪,比今日还要大些。”她起身时,腰间的佩剑撞到了案角,发出清脆的“叮”声,与帐外士兵巡逻的甲胄摩擦声交织在一起。蔺君墨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案上的兵符,指尖轻轻摩挲着兵符上刻着的“镇国”二字,语气沉了几分:“明日出征,左路的副将是李老将军的独子李明远,此人虽有勇力,却性子急躁,你需多留意。”他顿了顿,又从袖中取出一卷密函,递到她面前,“这是我昨夜查到的,北狄此次来犯,背后有南诏的人暗中支持,粮草补给线藏在黑松林一带。”慕雪祎接过密函,指尖划过信纸边缘,能感受到他写字时用力留下的压痕。她展开信纸,借着烛光仔细看着上面的字迹,眉头微蹙:“南诏向来与我朝交好,为何会突然帮北狄?”“利益罢了。”蔺君墨走到她身边,指着军图上标注的黑松林位置,“南诏王想借北狄之手削弱我朝兵力,再趁机夺回当年割让的三座城池。我已让人快马加鞭去京都禀报陛下,你在前线只需专注对抗北狄,后方的事交给我。”他的指尖落在军图上的雁门关,与她的指尖轻轻相触。慕雪祎能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那温度透过指尖传到心底,让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她抬眼看向他,烛光下他的眉眼温柔,却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就像当年在西疆,他挡在她身前,说“有我在”时一样。“你放心,”慕雪祎握紧手中的兵符,语气铿锵,“我定会守住雁门关,不让北狄踏过一步。”蔺君墨看着她眼中的光芒,忽然伸手将她拉进怀中。他的下巴抵在她的发顶,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墨香,那是她常年读兵书染上的味道。“我知道你能做到,”他的声音贴着她的耳畔,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沙哑,“但你要记住,不必事事都要强撑。若粮草短缺,若士兵疲惫,若你有任何不适,都要第一时间传信给我。我是你的后盾,不是让你独自硬扛的摆设。”慕雪祎靠在他的怀中,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忽然笑出声。她抬手拍了拍他的背,语气带着几分调侃:“蔺侍郎何时也变得这般啰嗦了?当年在西疆,你可不是这样的。”“此一时彼一时,”蔺君墨松开她,伸手替她理了理衣领,“当年你是副将,我是粮草官,如今你是镇国将军,是我的妻子。我护着你,天经地义。”帐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士兵的禀报:“将军,李副将求见!”慕雪祎与蔺君墨对视一眼,皆是一愣。李明远向来傲慢,除了军务,极少主动来找她,更别说在这出征前夜。慕雪祎整理了一下披风,沉声道:“让他进来。”帐帘被掀开,一股寒风裹着雪片涌了进来,烛火猛地晃动了一下。李明远穿着一身银甲,脸上带着几分焦急,进门后便单膝跪地:“将军,大事不好了!”慕雪祎心中一紧,上前一步:“何事惊慌?”“方才我去查看粮草库,发现有一批粮草被人动过手脚,袋底的粮食都发了霉!”李明远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那批粮草是明日要运往前线的,若是士兵吃了发霉的粮食,后果不堪设想!”慕雪祎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粮草是军队的命脉,尤其是在这大雪封山的北境,粮草短缺意味着什么,她比谁都清楚。她看向蔺君墨,眼中带着几分疑问。蔺君墨的眉头也皱了起来,他昨夜才亲自去粮草库查验过,当时粮草都完好无损,怎么会突然发霉?他沉声道:“李副将,你确定是明日要运往前线的那批粮草?”“千真万确!”李明远抬头,眼中满是急切,“我特意核对了粮草的编号,就是您昨夜标记的那批。而且我还发现,粮草库的守卫被人打晕了,现在还没醒过来!”慕雪祎的指尖微微发凉。这绝不是意外,而是有人故意为之。北狄明日就要攻城,若是此时粮草出了问题,士兵们必定军心大乱,雁门关危在旦夕。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李副将,你立刻带人将发霉的粮草封存,不许任何人靠近。再派两队士兵,加强粮草库和中军帐的守卫,任何人进出都要严格盘查。”“是!”李明远起身,快步走了出去。帐内再次安静下来,只剩下烛火跳动的声音。慕雪祎走到案前,看着军图上的黑松林,指尖用力掐进掌心。“会是谁做的?”她喃喃自语,“是北狄的细作,还是南诏的人?”蔺君墨走到她身边,拿起案上的密函,重新仔细看了一遍。“不管是谁,目的都是为了扰乱我军军心,阻止你明日出征。”他的语气沉冷,“我现在就去粮草库查看,你留在这里,注意安全。”慕雪祎拉住他的手,眼中带着担忧:“不行,现在外面不安全,你不能单独出去。我跟你一起去。”“你是将军,明日还要出征,不能有任何闪失。”蔺君墨反手握住她的手,语气坚定,“我身边有暗卫保护,不会有事的。你留在这里,处理军中事务,等我回来。”他的目光温柔却不容拒绝,慕雪祎知道他说得对。她松开手,从腰间解下一枚玉佩,递到他手中:“这枚玉佩能驱邪避灾,你带着它。若是遇到危险,就捏碎玉佩,我的暗卫会立刻赶去救你。”蔺君墨接过玉佩,将它塞进怀中,紧紧握住。他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笑着说:“放心,我不会让自己有事的。等我回来,我们一起吃最后一顿晚饭。”慕雪祎点了点头,看着他转身走出帐幕。帐外的雪还在落,他的身影很快被大雪淹没,只留下一串浅浅的脚印。她走到帐帘边,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心中的担忧像潮水般涌来。她知道,这场战争,从这一刻起,就已经开始了。而她和蔺君墨,一个在前线冲锋陷阵,一个在后方保驾护航,他们必须同心协力,才能守住这雁门关,守住这家国天下。蔺君墨赶到粮草库时,雪已经小了些,但寒风依旧刺骨。粮草库外,两队士兵正手持长枪,严密地守卫着,见他来了,纷纷行礼:“蔺侍郎!”蔺君墨点头,快步走进粮草库。库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李明远正指挥着士兵将发霉的粮草搬到一边封存。看到蔺君墨,李明远立刻迎了上来:“蔺侍郎,您可来了!您看,这粮食霉得厉害,根本不能吃!”蔺君墨走到一堆粮草前,蹲下身子,伸手拨开上面的粮食,露出下面发黑的霉斑。他指尖捻起一点发霉的粮食,放在鼻尖闻了闻,眉头皱得更紧了。这霉味中带着一丝淡淡的苦味,不像是自然发霉,倒像是被人喷洒了某种药物,加速了粮食的霉变。“守卫在哪里?”蔺君墨起身,语气沉冷。“在库外的偏房里,还没醒过来。”李明远连忙说道,“我已经让人去请军医了,应该很快就到。”蔺君墨跟着李明远走到偏房,看到两个守卫躺在地上,脸色苍白,嘴唇发紫。他蹲下身,伸手探了探他们的脉搏,脉搏微弱但还算平稳。他又翻开他们的眼皮,瞳孔没有异常。“他们是被人用迷药迷晕的。”蔺君墨站起身,“迷药的药效应该还没过去,等军医来了,开些解药应该就能醒过来。”话音刚落,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军医提着药箱快步走了进来。军医上前为两个守卫检查了一番,点头道:“蔺侍郎说得没错,他们确实是中了迷药。这种迷药药效较强,但对身体没有太大伤害,我这就给他们施针,再开些解药,半个时辰内应该就能醒过来。”军医拿出银针,开始为守卫施针。蔺君墨走到门外,看着粮草库外的雪地。雪地上除了士兵的脚印,还有几串陌生的脚印,那脚印较小,不像是军中士兵的。而且脚印从粮草库的后墙延伸出来,一直通向远处的树林,显然是有人从后墙翻进来,动了粮草后,又从后墙逃走了。“李副将,”蔺君墨转身看向李明远,“你让人顺着那串脚印追查,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另外,你再派人去查一下,最近几天有没有陌生面孔进出雁门关,尤其是在粮草库附近活动的人。”“是!”李明远立刻领命,转身安排士兵去了。蔺君墨回到粮草库,看着那一堆堆发霉的粮草,心中满是疑惑。这批粮草是半个月前从京都运来的,一路上都有士兵严密护送,到了雁门关后,他又亲自查验过,确定没有问题才存入粮草库。这半个月来,粮草库的守卫一直很森严,除了他和慕雪祎,只有几个专门负责管理粮草的士兵能进出,怎么会突然出了问题?难道是管理粮草的士兵中有内鬼?还是说,有人买通了守卫,偷偷潜入了粮草库?就在这时,军医从偏房走了出来,对蔺君墨说道:“蔺侍郎,两个守卫已经醒了,您要不要去问问他们情况?”蔺君墨眼前一亮,快步走进偏房。两个守卫已经坐了起来,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精神好了许多。看到蔺君墨,他们连忙起身行礼:“蔺侍郎!”“不必多礼,”蔺君墨摆了摆手,“你们仔细想想,在被迷晕之前,有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或者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两个守卫对视一眼,努力回忆着当时的情景。其中一个守卫说道:“昨夜我们值夜,大概三更的时候,我听到粮草库后墙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我以为是风声,就没在意。后来我去巡查,走到后墙附近时,突然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然后就晕过去了。”另一个守卫也点头道:“我也是,我当时在库门口值守,看到一个黑影从后墙翻了进来,我刚想喊人,就闻到了一股香味,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黑影?”蔺君墨追问,“你看清楚黑影的样子了吗?是男是女,穿着什么衣服?”那个守卫摇了摇头,脸上带着懊恼:“当时雪太大,光线又暗,我只看到一个模糊的黑影,没看清楚样子。不过那黑影身材不高,看起来像是个女子。”女子?蔺君墨心中一动。南诏擅长用女子作为细作,难道这个黑影是南诏派来的?“你们再想想,那股香味是什么样的?”蔺君墨又问。“那香味很特别,有点像兰花,但又比兰花的香味更浓一些,还带着一丝甜味。”一个守卫回忆道。蔺君墨的眉头皱了起来。他好像在哪里闻到过这种香味。他仔细回忆着,忽然想起,三年前他在西疆时,曾遇到过一个南诏的女子,那个女子身上就带着这种香味。当时那个女子自称是商人,要去西疆贩卖丝绸,但后来他才知道,那个女子其实是南诏派来的细作,想要窃取西疆的军事布防图。难道这次的事情,和那个女子有关?还是说,南诏派了更多的细作潜入了雁门关?“你们先好好休息,”蔺君墨对两个守卫说道,“如果再想起什么,立刻告诉我。”走出偏房,李明远正好回来复命:“蔺侍郎,我们顺着脚印追查,发现脚印在树林里消失了。不过我们在脚印消失的地方,找到了这个。”李明远递过来一个小小的香囊,香囊是用浅蓝色的丝绸做的,上面绣着一朵兰花。蔺君墨接过香囊,放在鼻尖闻了闻,一股熟悉的香味扑面而来——正是守卫们所说的那种兰花香味。“果然是南诏的人。”蔺君墨握紧香囊,眼中闪过一丝冷意,“这个香囊是南诏女子常用的,看来潜入粮草库的,确实是南诏派来的细作。”“那现在怎么办?”李明远焦急地问道,“明日就要出征了,粮草却出了问题,若是士兵们知道了,肯定会军心大乱的。”蔺君墨沉思片刻,说道:“此事暂时不能声张,只能瞒着士兵们。我这里还有一批备用粮草,是我之前特意从京都调来的,原本是用来应对突发情况的,现在正好派上用场。你让人立刻将这批备用粮草运到粮草库,替换掉发霉的粮草,务必在明日天亮前完成。”“备用粮草?”李明远眼中一亮,“太好了!有了这批粮草,明日的出征就不会受影响了!”“你先去安排运粮草的事,”蔺君墨说道,“我现在要回中军帐,把这件事告诉雪祎。另外,你再派些人手,加强对雁门关各个城门的守卫,尤其是南城门,防止南诏的细作趁机逃跑。”“是!”李明远领命而去。蔺君墨拿着香囊,快步向中军帐走去。雪还在落,他的脚步急促,心中却安定了些。虽然粮草被人动了手脚,但好在他早有准备,备用粮草足以支撑到战争结束。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找出南诏在雁门关的其他细作,防止他们再搞破坏。回到中军帐时,慕雪祎正坐在案前,看着手中的军报。看到他回来,她立刻起身迎了上去:“怎么样?粮草的事查清楚了吗?”蔺君墨将香囊递给她,把查到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慕雪祎接过香囊,闻了闻上面的香味,眉头微蹙:“南诏的细作竟然这么大胆,敢潜入粮草库动手脚。看来他们是铁了心要帮北狄了。”“不仅如此,”蔺君墨走到案前,拿起笔在纸上写下“南诏细作”四个字,“我怀疑南诏在雁门关还有其他细作,他们可能隐藏在军中,或者在雁门关的百姓中。若是不把他们找出来,后患无穷。”慕雪祎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冷意:“明日出征后,军中的事务就交给你了。你一定要尽快找出南诏的细作,绝不能让他们再破坏我们的计划。”“你放心,”蔺君墨握住她的手,“我会处理好后方的事,你在前线专心打仗。记住,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都要保护好自己。我等着你回来,我们一起看雁门关的日出。”慕雪祎看着他眼中的温柔,心中一暖。她点了点头,轻声说:“好,我等着你。”两人坐在案前,一起吃了最后一顿晚饭。饭菜很简单,只有一碟青菜,一碗米饭,还有一碗热气腾腾的汤。但他们吃得很安静,很温馨,仿佛忘记了明日的战争,忘记了眼前的危机。吃完晚饭,蔺君墨为慕雪祎整理好盔甲,帮她系好佩剑。“时间不早了,你早点休息,明日还要出征。”他轻声说道。慕雪祎点了点头,看着他转身走出帐幕。她走到床前,躺下却毫无睡意。她知道,明日一战,必定凶险。但她更知道,有蔺君墨在后方为她保驾护航,她就有了底气。她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蔺君墨的笑容,浮现出他们在西疆并肩作战的日子,浮现出他们在京都的点点滴滴。她在心中默念:蔺君墨,等我回来。我们一起守住这雁门关,一起守住我们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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