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秋的风卷着枯叶,撞在镇国将军府朱红的大门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缘及坐在窗前,指尖捻着一串沉香佛珠,目光却黏在院角那棵老银杏上——往年这个时候,先知总会提着一壶温热的桂花酒,靠在银杏树下看她抄经,阳光透过金黄的叶子落在那人盔甲上,连冰冷的金属都染了几分暖意。可如今,只有满院萧瑟陪着她。
“夫人,将军回来了。”门外传来侍女青禾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急切。缘及手中的佛珠猛地一顿,一颗珠子滚落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她几乎是踉跄着起身,裙摆扫过案上的经书,书页哗啦啦翻卷,却不及她此刻心跳的速度。
跨出房门的那一刻,她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立在府门前。先知穿着一身染血的玄铁盔甲,甲胄上凝结的冰霜还未融化,左臂不自然地垂在身侧,染血的布条从甲缝里露出来,在秋风里微微晃动。她的头发散乱地贴在脸颊上,脸色苍白得像宣纸,唯有那双眼睛,依旧亮得像寒夜里的星,正穿过漫天风叶,牢牢锁住她。
“缘及。”先知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被砂纸磨过,每一个字都带着疼。可就是这两个字,让缘及积攒了数月的泪水瞬间决堤。她快步奔过去,不顾那人身上的寒气与血迹,伸手就抱住了她的腰。指尖触到盔甲上的冰碴,冷得刺骨,可她却觉得安心——她的将军,真的回来了。
“我以为……我以为你不回来了。”缘及把脸埋在先知的肩窝,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盔甲上还残留着边关的硝烟味,混着淡淡的血腥味,可她却觉得这是世上最安心的气息。先知僵硬地抬手,用未受伤的右臂轻轻揽住她的背,动作小心翼翼,像是怕碰碎了什么珍宝。
“我说过,我会回来的。”先知的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是北宋的战神,更是你的人,怎么会让你一个人等太久。”
缘及想起三个月前,也是在这个府门前,先知也是这样穿着盔甲,却比此刻挺拔得多。那天清晨,天还没亮,府里的灯笼还亮着暖黄的光,先知站在台阶上,正低头给她系上一条绣着缠枝莲的披风。
“你一定要去吗?”缘及攥着先知的手腕,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她知道边关告急,倭寇犯境,三州之地已落入敌手,朝廷连发十二道圣旨催促先知领兵出征,可她还是忍不住害怕。她见过战场上回来的伤兵,见过送葬队伍里哭断肝肠的亲人,她不敢想,若是先知出了意外,她该怎么办。
先知抬手,轻轻拂去她脸颊上的泪珠,动作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保卫家国是我的职责。”她的声音坚定,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软,“缘及,你看这将军府外的百姓,他们还在等着安稳日子过。我是镇国大将军,若是连家国都守不住,又怎么护得住你?”
“那我怎么办!”缘及的声音陡然拔高,泪水汹涌而出,“你要是出事了,我怎么办啊!这将军府再大,没有你,于我而言不过是座空坟!”她知道自己这话自私,可她控制不住。自她十五岁嫁给先知,两人虽为女子,却早已胜过世间无数夫妻。先知护她周全,她为先知打理后院,日子虽偶有分离,却从没有一次像这次这般凶险——倭寇来势汹汹,领兵的将领更是狠辣无常,连朝廷派去的三员大将都折在了边关。
先知沉默了片刻,伸手将她紧紧抱住。她的怀抱带着盔甲的凉意,却格外安稳。“放心,我可是北宋的战神。”她在缘及耳边轻声说,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带着安抚的力量,“我答应你,等我收复失地,一定平安回来。到时候,我们就辞了官,去江南隐居,找一处有山有水的地方,种你喜欢的牡丹,好不好?”
缘及靠在她怀里,泪水浸湿了她的衣襟。她知道先知这是在哄她,可她还是点了点头。“好,我等你。”她攥着先知的手,像是要把自己的力气都传递给她,“你一定要回来,我就在这里,一直等你。”
那天,先知领兵出京,缘及站在城楼上,看着那支黑色的队伍渐渐消失在远方,直到再也看不见。她手中的佛珠不知何时断了线,一颗颗珠子滚落在城砖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像是在预示着什么。她的泪水打湿了眼眶,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闷得发疼。她知道,这一战,怕是生死攸关,而她,除了等,什么也做不了。
接下来的日子,缘及每天都守在府里,等着边关传来的消息。起初,还有零星的战报传来,说先知领兵一路北上,收复了两座县城,士气大振。可半个月后,战报突然断了,府里的侍女们都不敢在她面前提起边关的事,生怕触到她的痛处。
直到那一天,一辆快马从边关疾驰而来,停在了将军府门前。来的是先知身边的亲卫,脸上满是风霜,眼神却带着绝望。他跪在地上,双手捧着一份染血的战报,声音哽咽:“夫人……将军她……她大败倭寇,收复了三州之地,可在最后一战中,被倭寇的暗箭射中,不幸……不幸身亡了。”
“身亡”两个字像两把重锤,狠狠砸在缘及的心上。她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身后的廊柱上,眼前一阵发黑。她看着那亲卫,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不信,她的先知那么厉害,怎么会就这么没了?那个答应要陪她去江南种牡丹的人,怎么会食言?
“夫人!夫人您醒醒!”她听见青禾焦急的声音,随后便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时,缘及发现自己躺在卧室的床上,窗外的天已经黑了,房里点着一盏昏黄的油灯。她动了动手指,只觉得浑身酸痛,像是被拆开重组了一般。这时,她听见门外传来侍女的对话声。
“府里的白绫都挂好了吗?将军的灵堂就设在正厅,一定要布置得庄重些。”
“都准备好了,只是夫人刚醒,怕是受不了这个刺激,要不要先瞒着她?”
“瞒不住的,这是迟早要面对的事……”
缘及猛地睁开眼睛,挣扎着想要起身。她不要白绫,不要灵堂!她的先知没有死,她只是还没回来!她掀开被子,跌跌撞撞地跑出房门,只见府里到处都挂着白色的绫罗,连院角的老银杏树上都系满了白绸,在夜色里像极了招魂的幡。
“把这些都撤了!”缘及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她走到一个正在挂白绫的仆人面前,伸手扯下那片白色的绸缎,狠狠摔在地上,“谁让你们挂这些的?将军只是还没回来,她没有死!”
仆人们面面相觑,不敢动弹。青禾连忙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缘及,轻声劝道:“夫人,您别这样,将军她……”
“我再说一遍,将军没有死!”缘及打断她的话,眼神里满是执拗,“你们都听着,从今天起,谁也不许再提‘死’字,不许再挂白绫!对外就说,将军还在边关处理战后事宜,只是暂时未归!”她知道自己这是在自欺欺人,可她就是不愿意相信那个残酷的事实。她要等,等先知回来,哪怕等到天荒地老。
从那以后,缘及每天都会坐在府门前的石阶上,等着先知归来。她会亲手做先知喜欢吃的桂花糕,会把先知的盔甲擦拭得一尘不染,会像往常一样抄经,仿佛先知只是出了趟远门,随时都会回来。府里的人都知道她的心思,没人敢再提灵堂的事,只是看着她日渐消瘦的身影,都在心里暗暗叹气。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就到了年关。京城家家户户都张灯结彩,贴春联、挂灯笼,到处都洋溢着喜庆的气息,唯有将军府依旧冷冷清清。缘及坐在窗前,看着窗外飘落的雪花,手中的佛珠已经被她捻得光滑。她想起去年过年的时候,先知特意陪她去街上逛庙会,还给她买了一支绒花,插在她的发间,笑着说她比宫里的娘娘还好看。
“夫人,外面雪下得大,您回屋吧,别冻着了。”青禾端着一碗热汤走过来,轻声说道。
缘及摇了摇头,目光依旧望着府门外的路。“我再等会儿,说不定今天她就回来了。”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固执。这三个月来,她每天都这么说,可每次等来的都是失望。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马蹄声,伴随着金属碰撞的声响,在寂静的雪夜里格外清晰。缘及的心猛地一跳,几乎是立刻就站了起来,快步朝门口走去。青禾也跟着她,脸上满是期待。
推开大门的那一刻,缘及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马上跌下来,幸好身边的亲卫及时扶住了她。那人穿着一身染血的盔甲,盔甲上覆盖着一层白雪,左臂悬在胸前,显然是受了重伤。她的头发被风雪吹得散乱,脸上满是疲惫,可当她的目光落在缘及身上时,瞬间亮了起来。
“缘及……”先知的声音微弱,却足以让缘及泪崩。她快步跑过去,不顾地上的积雪,伸手抱住了先知。这一次,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先知的体温,能听到她的心跳,不是幻觉,是真的,她的将军回来了。
“你怎么才回来……”缘及哽咽着,双手紧紧攥着先知的盔甲,像是怕她再次消失,“我等了你好久,好久……”
先知靠在她的怀里,虚弱地笑了笑。“让你担心了。”她抬起未受伤的手,轻轻擦去缘及脸上的泪水,“我在边关受了伤,昏迷了很久,醒来后就立刻往回赶,还好,赶上和你一起过年了。”
原来,那天先知中箭后并没有死,只是箭上涂了毒,她昏迷了半个多月,醒来后发现亲卫们已经为她准备了“后事”,还把消息传回了京城。她又气又急,不顾伤势未愈,就带着亲卫往回赶,一路上历经磨难,好几次都差点晕过去,终于在年关这天回到了将军府。
回到府里,缘及立刻让人请来太医,给先知诊治。太医说她中的毒已经解了,只是左臂的箭伤很深,需要好好调养,短期内不能再动武。缘及听了,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她亲自守在先知的床边,给她换药、喂药,寸步不离。
夜里,先知醒来,看见缘及趴在床边睡着了,眉头还微微皱着,显然是担心她。先知心中一暖,轻轻伸手,抚摸着她的头发。缘及被她的动作惊醒,看见她醒了,连忙坐起来。
“你感觉怎么样?还疼吗?”缘及关切地问道,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确认没有发烧。
先知摇了摇头,握住她的手。“不疼了,有你在,我就不疼了。”她看着缘及,眼神里满是温柔,“缘及,等我伤好了,我们就辞了官,去江南隐居,好不好?我已经跟陛下请了辞,陛下答应了,还赏了我们一处宅子。”
缘及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泪水却再次滑落。“好,我们去江南,种牡丹,酿酒,再也不管朝堂上的事了。”她靠在先知的肩上,感受着爱人的体温,心中满是幸福。
春暖花开的时候,先知的伤势终于痊愈了。两人收拾好行囊,没有惊动任何人,悄悄离开了京城。他们去了江南,找了一处有山有水的地方,盖了一座小院,院里种满了牡丹。每天,缘及就在院里抄经、养花,先知则陪着她,偶尔去附近的镇上买些东西,或者两人一起去河边钓鱼。
日子过得平静而幸福,没有朝堂的纷争,没有战场的凶险,只有彼此陪伴。有时候,缘及会靠在先知的怀里,听她讲边关的故事,讲她如何打败倭寇,如何收复失地。先知会轻轻抱着她,在她耳边说:“缘及,有你在,我才觉得这世间的安稳,是真的安稳。”
缘及会笑着回应她:“那你以后再也不许离开我了,不管去哪里,都要带着我。”
先知会紧紧握住她的手,认真地说:“好,一辈子都不离开你。”
夕阳下,两人的身影依偎在一起,映在院中的牡丹花丛里,构成了一幅最美好的画卷。他们曾为家国而战,曾历经生死离别,如今,他们终于可以相守在一起,过上了彼此期盼已久的生活。风雪归人,终究是不负等待。
……奈何事与愿违,天不遂人愿。
江南的春天来得早,二月末的小院里,牡丹已抽出嫩绿的芽尖,沾着晨露,像缀了满院的碎玉。缘及蹲在花畦边,小心翼翼地给花苗松土,身后传来轻缓的脚步声——是先知端着刚煮好的青梅茶,青瓷杯沿冒着白汽,在晨光里氤氲出暖雾。
“别累着,”先知伸手将她拉起来,指尖替她拂去裙摆上的泥土,“刚下过雨,土湿,仔细沾了寒气。”她的左臂虽已痊愈,却仍不能过度用力,此刻动作间带着刻意的轻柔,怕惊着眼前人似的。
缘及接过茶杯,暖意顺着指尖蔓延到心口。自去年冬天重逢,他们在这小院里已住了近半年,没有朝堂的文书,没有边关的战报,只有晨钟暮鼓、花开花落。她靠在先知肩头,看着院外潺潺流过的溪水,轻声说:“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先知低头,在她发顶印下一个轻吻,声音温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会的。”
可命运似乎总不愿让安稳停留太久。这年七月,江南突然迎来一队快马,为首的人穿着朝廷的驿卒服饰,浑身是汗,不等院门完全打开,就捧着一卷明黄的圣旨闯了进来,跪在地上高声喊道:“镇国将军接旨!北境匈奴来犯,连破三城,陛下急召将军回京领兵!”
“圣旨?”缘及手中的茶杯“哐当”一声落在地上,青瓷碎裂的声响在寂静的院里格外刺耳。她猛地抓住先知的手,指尖冰凉,“你已经辞官了,我们说好……”
先知的脸色也沉了下来,她扶起驿卒,接过圣旨展开,指尖划过“匈奴入境,生灵涂炭”几个字时,指节微微泛白。她曾在北境戍边三年,知道那里的百姓有多苦,匈奴骑兵所到之处,往往是寸草不生、尸横遍野。
“将军,”驿卒抹了把汗,语气急切,“陛下说,如今朝中能领兵退敌的,只有您一人。边境的百姓已经在城墙上挂起了您的画像,盼着您能回去救他们!”
缘及看着先知的侧脸,知道她心中的挣扎。先知虽厌倦了战争,却始终放不下家国百姓。果然,片刻后,先知深吸一口气,转身看向缘及,眼神里满是愧疚:“缘及,对不起,我……”
“你又要走?”缘及的声音带着颤抖,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你答应过我,一辈子都不离开我的!北境那么远,匈奴那么凶,你要是再出事,我怎么办?”她想起去年那三个月的等待,想起亲卫带来的“死讯”,想起自己抱着断刃一夜白头的绝望,心口就像被刀割一样疼。
先知伸手将她紧紧抱住,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声音沙哑:“我知道我食言了,可北境的百姓在等着我。要是我不去,他们就会像当年倭寇过境时那样,家破人亡、流离失所。缘及,你还记得我们在将军府外看到的那些孩子吗?我不想让他们失去家园,失去亲人。”
她轻轻擦去缘及的泪水,继续说:“我答应你,这次一定平安回来。等我击退匈奴,我们就去更远的地方,找一处没有战乱的山谷,种满你喜欢的牡丹,再也不回来。”
缘及知道自己拦不住她,先知的骨子里刻着军人的职责,家国百姓永远是她心中最重要的牵挂。她哽咽着点了点头,伸手整理先知的衣襟,像每次她出征前那样:“我等你,这次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先知立刻拒绝,眼神坚定,“北境比边关凶险,匈奴骑兵骁勇善战,我不能让你置身险境。你留在这里,守着我们的小院,等我回来。”
缘及没有再争辩,只是默默转身走进屋,取出那串沉香佛珠,戴在先知手腕上:“这串佛珠陪我等了你三个月,现在让它陪着你,保佑你平安。”她又拿出那柄断刃,刃身早已被擦拭得锃亮,“带上它,我知道你习惯用它。”
先知接过断刃,紧紧握住缘及的手:“等我回来,我们就去种牡丹。”
第二天清晨,天还没亮,先知就带着驿卒离开了小院。缘及站在院门口,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晨雾里,直到再也看不见,才缓缓蹲下身,捡起地上那片昨天被风吹落的牡丹花瓣,泪水滴落在花瓣上,晕开一圈浅浅的痕。
接下来的日子,缘及每天都守在小院里,等着边关传来的消息。起初,战报还很频繁,说先知领兵抵达北境后,迅速整顿军队,加固城墙,几次击退匈奴的小规模进攻,士气大振。可到了第三个月,战报突然变得断断续续,最后彻底断了消息。
缘及的心一天天沉下去,她每天都会去村口的驿站打听消息,可每次都失望而归。村里的人都劝她不要再等了,说北境战事凶险,怕是……可她不信,她相信先知会遵守承诺,会平安回来。
这年冬天,江南下了一场罕见的大雪,小院里的牡丹都被积雪覆盖,像盖了一层厚厚的棉被。缘及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的雪花,手中拿着先知临走前给她画的牡丹图,那是先知在一个雨夜,就着烛火画的,花瓣上还留着墨汁未干时晕开的痕迹。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阵马蹄声,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缘及的心猛地一跳,立刻起身跑出去,以为是先知回来了。可当她看到来人时,却愣住了——是先知身边的亲卫,浑身是伤,盔甲上沾满了血迹和泥土,脸上满是悲痛。
“夫人……”亲卫单膝跪地,声音哽咽,“将军她……她在最后一战中,为了掩护百姓撤退,亲自断后,被匈奴的首领一箭射中胸口,战死了。”
“你说什么?”缘及的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不可能!她答应过我,会平安回来的!你在骗我,对不对?”
亲卫从怀中取出那串沉香佛珠和那柄断刃,佛珠上沾着干涸的血迹,断刃上也布满了缺口。“这是将军的东西,是兄弟们从战场上找回来的。将军临终前说,让您好好活下去,不要为她难过,不要忘了他们的约定。”
缘及接过佛珠和断刃,指尖触到冰冷的金属和血迹,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她想起先知临走前的承诺,想起他们在小院里的约定,想起那些平淡却幸福的日子,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她踉跄着走进屋,看着墙上那幅牡丹图,眼前一阵发黑,随后便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时,缘及发现自己躺在村里的医馆里,窗外的雪还在下,像极了先知离开那天的场景。她动了动手指,只觉得浑身酸痛,像是被拆开重组了一般。医馆的大夫告诉她,她已经昏迷了三天,期间一直高烧不退,嘴里还不停喊着先知的名字。
缘及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起身,走出医馆。她回到小院,推开房门,里面的一切都还是先知离开时的模样,桌上的青梅茶早已凉透,画架上还放着那幅牡丹图。她走到花畦边,看着被积雪覆盖的牡丹,轻声说:“先知,你怎么还不回来?我们说好要一起种牡丹的。”
那天晚上,缘及坐在窗前,一夜未眠。第二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照进屋内时,她抬手拂过自己的头发,却发现指尖沾到了许多白色的发丝。她走到铜镜前,看到镜中的自己,满头青丝竟已变成了白发,像极了院中的积雪。
她没有哭,只是拿起那柄断刃,走到花畦边,轻轻插在土里。“先知,你看,我们的牡丹还在,我会好好照顾它们,等到来年春天,它们开花了,我就告诉你。”
从那以后,江南的小院里,多了一个白发女子。她每天都会打理花畦里的牡丹,会坐在窗前抄经,会拿着那串沉香佛珠,在夕阳下轻声呢喃。每年春天,当牡丹盛开时,她都会坐在花畦边,看着满院的花海,仿佛身边的人从未离开。
有人问她,这么多年,你后悔吗?
她笑着摇头,眼神里满是温柔:“我不后悔,因为我知道,她从未离开过。她在守护家国,也在守护我。我们的约定,会永远留在这牡丹花丛里,留在这江南的春风里。”
风雪归人,终究还是没能等到归期。可那份跨越生死的情谊,却像院中的牡丹一样,年年岁岁,盛开不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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