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岁灯火，今岁情长暮春的西州王府总是浸在温软的风里，廊下挂着的铜铃被吹得轻响，惊飞了檐角筑巢的燕子。宏晓誉正坐在窗下缝补一件孩童的锦袍，青灰色的绣线在她指间翻飞，忽然听见院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是漼风从军营回来了。她抬头时，正撞见丈夫掀帘而入，一身墨色劲装还带着塞外的寒气，却在看见她的瞬间柔了眉眼。“今日怎的这般早？”晓誉放下针线起身，伸手想去接他肩头的披风，却被漼风先一步握住了手。他的掌心粗糙，带着常年握剑的薄茧，指尖却轻轻摩挲着她的指腹，像是怕碰碎了什么珍宝。“想着你和孩子们在家，便提前散了营。”漼风低头，目光落在她手边的锦袍上，“是给阿瑾做的？”晓誉点头，拉着他在榻边坐下，顺手将一旁剥好的松子递到他唇边：“这孩子总爱爬树，前几日把衣裳勾破了，我想着再绣只小老虎在上面，也让他学学你当年的英气。”漼风含着松子笑了，眼角的细纹里藏着暖意，可笑意渐渐淡了些，他望着窗外飘落的柳絮，忽然轻声道：“还记得那年漼府的丧礼吗？也是这样的时节，满城的白幡，风里都带着哭腔。”晓誉的手一顿，指尖的绣针险些扎到指腹。那段日子像是埋在心底的旧疤，平日里不碰便不觉得疼，可一旦提起，那些辛酸与绝望便会翻涌上来。她记得那天自己穿着素白的孝衣，站在漼府的回廊下，看着漼风穿过人群朝自己走来，他的脸上没有了往日的温和，只剩下沉重的疲惫。“那时我总怕，我们就那样散了。”晓誉的声音轻得像风，“你约我在偏院见面，我站在那棵梨树下等你，满树的白花落在肩头，我却觉得比寒冬还冷。我想着若是你说要断了，我便……我便认了，可我又不甘心，我守着那些捷报，守着你每次路过军营时投来的目光，怎么能甘心就这么算了？”漼风将她揽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带着几分沙哑：“是我对不住你。那时漼家要我留在中州，要我娶别家的姑娘，我拿着那些捷报去找你，手都在抖。我怕你说‘算了’，怕我们这辈子就这么错过了。”他还记得那天晓誉红着眼眶，却倔强地不肯掉眼泪，只说“我敬重你，也爱慕你”，那句话像一道光，照亮了他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可他们终究没能拗过命运，他被留在中州，她随师父返回西州，一隔便是三年。这三年里，他夜夜看着那些捷报发呆，她在军营里握着长枪，听着风吹过旌旗的声音，总觉得下一秒就能听见他的脚步声。“后来师父带着我们回中州，我在城门外看见你，你站在马车旁，穿着官服，比从前清瘦了些，却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我。”晓誉靠在他怀里，声音软了下来，“我那时才知道，原来有些人，就算隔着千山万水，也还是会走到一起。”正说着，门外传来一阵清脆的笑声，两个孩子蹦蹦跳跳地跑了进来，大些的阿瑾扑到漼风怀里，小些的阿瑶则拉着晓誉的衣角，仰着小脸问：“爹娘在说什么呀？是不是在说从前的事？”晓誉笑着揉了揉女儿的头，将她抱到膝上，漼风也牵着儿子的手，让他坐在自己身边。廊外的夕阳透过窗棂照进来，将一家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暖融融的光落在他们身上，像是将所有的苦难都融化了。“爹娘在说，当年差点就见不到你们了。”漼风看着儿子好奇的眼睛，声音温柔却郑重，“那时候我和你娘被迫分开，明明心里装着彼此，却不能在一起，每天都在想，会不会这辈子都见不到了。后来遇到你萧叔叔和凤俏阿姨，才知道我们不算最苦的——你萧叔叔为了复仇，差点一辈子都不碰情爱，你凤俏阿姨等了他那么多年，明明心里喜欢，却只能看着他去做自己的事。”阿瑾眨了眨眼，似懂非懂地问：“那后来呢？萧叔叔和凤俏阿姨在一起了吗？”“在一起了。”晓誉接过话头，指尖轻轻划过女儿的脸颊，“你萧叔叔后来放下了仇恨，你凤俏阿姨也一直没放弃，他们等了很多年，终于还是走到了一起。就像你时宜阿姨和周生辰师父，他们当年也被迫分开，吃了很多苦，可最后还是守在了一起。”她想起去年在中州见到时宜，她抱着孩子站在周生辰身边，眼里的温柔像是能溢出来。时宜曾跟她说，当年若不是周生辰执意不肯放弃，若不是她自己咬着牙等下去，或许就真的错过了。那时候她才明白，有情人终成眷属从来都不是容易的事，要跨过世俗的阻碍，要熬过分离的苦楚，还要有勇气守住心里的那份爱。“所以啊，”漼风握住晓誉的手，两人相视一笑，目光落在两个孩子身上，满是期许，“等你们长大了，遇到喜欢的人，一定要勇敢地去争取。不要怕困难，也不要轻易放弃，因为一旦错过了，就会遗憾一辈子。”阿瑶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伸手抱住晓誉的脖子，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娘，我以后遇到喜欢的人，一定会像爹娘一样，好好守住他。”夕阳渐渐沉了下去，院外的铜铃还在轻响，孩子们的笑声混着晚风飘远。晓誉靠在漼风肩头，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心里满是安稳。那些曾经的辛酸与遗憾，如今都成了回忆里的印记，提醒着他们如今的幸福有多珍贵。她想起那年在漼府偏院，梨花落在他们肩头，她和漼风隔着几步的距离，眼里满是不舍与无奈。而如今，他们终于能并肩坐在一处，看着孩子们长大，看着西州的春天年复一年地到来。原来那些差点错过的时光，终究在岁月里酿成了甜，而这份甜，会陪着他们，陪着他们的孩子，一直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