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的无名小城总飘着层洗不掉的薄雾,像是被人用湿抹布轻轻擦过,连空气里都裹着股潮湿的凉意。老公园在城中心待了快三十年,朱红色的大门掉了漆,门口的石狮子耳朵也缺了一块,却成了附近居民最常来的地方。上午的人潮刚散,槐树叶落了满地,被风卷着在石板路上打旋,踩上去是闷声的碎响,混着远处健身区老人闲聊的声音,倒显出几分热闹后的松弛。
言清野蹲在健身区边缘的石阶上系鞋带,白色运动鞋的鞋带磨得有些起毛,他手指绕着鞋带打了个紧实的结,抬头时正好看见不远处的篮球场——其实算不上正经球场,就是用白粉笔画了两道线,篮筐的网破了个大洞,风一吹就晃悠悠地响。他本来是来给奶奶送完药,想着顺路在公园待一会儿,却没先听见争执,倒是先听见了运动鞋碾过碎石子的尖锐声,像指甲刮过铁皮,透着股不耐烦的躁意。
他顺着声音望过去,只见穿灰卫衣的少年正把另一个男生抵在老槐树干上,那棵槐树粗得要两个人合抱,树皮上还留着孩子们刻的歪歪扭扭的字。灰卫衣少年的手腕露在外面,骨节泛着冷白,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青,长发被风掀起来一点,露出半截泛红的耳尖——那不是害怕的红,是憋着气、忍着怒的颜色,像被惹毛的小兽,浑身都透着股生人勿近的劲儿。地上滚着个变形的篮球,橙色皮面刮破了一块,沾着泥和草屑,一看就是刚被狠狠摔在地上的。
“抢球就抢球,推人算什么?”被抵着的男生个子比灰卫衣少年高些,却没占着半分优势,脸涨得通红,扯着嗓子喊,手还在乱挥,指甲差点就要划到对方脸上。周围零星有几个人看过来,却没人敢上前,毕竟这俩半大孩子的架势,看着就像是要真打起来。
言清野没多想,起身快步走过去。他个子挺拔,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走过来时脚步很轻,却带着股让人没法忽视的气场。他伸手攥住了灰卫衣少年的手腕,指尖刚触到对方皮肤时,就感觉到那截手腕比看着要细,骨头却硬得很,被攥住的瞬间明显僵了一下,像是没想到会有人突然插手。灰卫衣少年猛地转过头,眼神像淬了冰似的,直直扎进言清野眼里,连带着肩上垂着的长发都像是竖了起来,语气冷得能掉渣:“松手。”
“有话好好说。”言清野没松,指腹能清晰摸到对方手腕上细浅的血管,还能感觉到那细微的颤抖——不是怕的,是憋着劲儿没处使的。他抬眼看向被抵着的男生,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他先推的你,但你再打下去,真动了手,吃亏的是你们俩。”公园里的老人们都认识他,要是真闹大了,传出去也不好看。
灰卫衣少年盯着他看了两秒,那眼神里的锐度慢慢褪了点,像是在判断眼前这人是不是真的想帮忙,而不是来凑热闹的。被抵着的男生趁机挣开,往后退了两步,嘴里还骂骂咧咧的,弯腰捡起地上的篮球,拍了两下,见灰卫衣少年没再追过来,才梗着脖子瞪了一眼,转身就跑,临走前还回头啐了一口,那声音不大,却足够让人听见。
直到那道身影消失在公园尽头的拐角,灰卫衣少年才缓缓挣开言清野的手,动作有点别扭,像是不习惯被人这么拉着。他低头拍了拍卫衣袖子上的灰,指尖蹭过刚才被攥住的地方,好像还残留着对方掌心的温度,不烫,却有点暖。他的头发确实长,垂到肩膀,发尾微微有些卷,风一吹就贴在脖颈上,露出的后颈线条很干净,没有一点多余的肉,阳光落在上面,能看见细细的绒毛。
“谢了。”他开口,声音比刚才软了点,却还是低着头,下巴抵着领口,像是不太习惯跟人道谢,语气里带着点不自然的僵硬。风吹过,槐树叶又落下来几片,正好落在他的头发上,一片浅绿,一片深黄,衬得那截露在外面的脖颈更白了。
言清野看着他额前垂下来的碎发,那碎发有点长,遮住了一点眼睛,刚才没看清,现在才发现对方的睫毛很长,垂下来时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他忽然想起刚才少年眼里的光,亮得像淬了火,有点凶,却不招人讨厌,反而透着股直白的劲儿。“我叫言清野,高二的,在一中上学。”他主动开口,指了指不远处的长椅,长椅上还搭着件老人落下的薄外套,“刚看你好像是在练球?我刚才路过,看见你投了两个,挺准的。”
灰卫衣少年终于抬头看他,这才露出完整的脸——眉骨高,眼尾有点下垂,明明刚才眼神那么利,这会儿卸了劲儿,看起来倒有点乖,像只收起爪子的猫。他的眼睛很亮,是那种偏浅的棕色,阳光一照,像是含着点碎光。“白叙。”他报了名字,声音轻轻的,又指了指地上残留的篮球印,那印子被风吹得快淡了,“本来想趁下午人少练会儿,没想到遇上这么个玩意儿,抢球还耍横。”说到最后,他皱了皱眉,语气里又带上了点刚才的躁意,却没那么冲了。
言清野笑了笑,弯腰捡起一片落在脚边的槐树叶,那树叶脉络清晰,边缘有点卷,是秋天特有的样子。他递过去,指尖捏着树叶的柄:“这公园下午人确实少,我有时候也来这儿待着。下次想练球,我可以陪你,正好我也想找人搭个伴儿。”他平时要么在家做题,要么帮奶奶做家务,很少有机会跟同龄人一起玩,刚才看见白叙打球的样子,倒觉得挺投缘。
白叙盯着那片槐树叶,又看了看言清野递过来的手——那双手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很干净,指缝里没有一点泥,跟自己刚才攥着对方手腕时的触感对上了,温温的,很稳。他犹豫了一下,伸手接了过来,树叶的凉意透过指尖传过来,顺着血管往心里走,让他莫名地松了口气,刚才憋着的那股火,好像也跟着散了点。
“行啊。”白叙把树叶小心翼翼地夹进了卫衣口袋,怕风把它吹走。他抬头时,正好看见阳光从槐树叶的缝隙里漏下来,一束一束的,落在言清野的发梢上,镀了层浅金,连他额前的碎发都染上了光。风又吹过来,带着槐树叶的清香,还有点潮湿的空气味。白叙忽然觉得,这黏糊糊、雾蒙蒙的秋雾天,好像也没那么讨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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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