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回到公司时，雨下得更大了。她站在写字楼门口，看着密集的雨帘，感到一阵无力。胃部的疼痛虽然被药物暂时压制，但那种深入骨髓的疲惫感却挥之不去。

“林经理，没带伞吗？”一个温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回头，是公司新来的实习生黎默。这个刚毕业的男生有着干净的笑容，总是穿着熨烫平整的白衬衫。

“早上出门时还没下这么大。”林晚勉强笑了笑。

“我送您去停车场吧。”黎默撑开一把黑色的伞，“正好我要去那边买咖啡。”

伞面不大，黎默小心地保持着恰当的距离，却又不让林晚被雨淋到。这个体贴的举动让她心头一暖。

“谢谢。”坐进驾驶座时，林晚真诚地道谢。

“不客气，林经理。”黎默站在雨中，笑容明朗，“您脸色不太好，回去好好休息。”

看着年轻人充满活力的身影跑远，林晚有一瞬间的恍惚。曾几何时，她和周叙也这样年轻，这样充满希望。

启动车子，她打开手机，果然收到了周叙的邮件。

附件里是一份详细的修改意见，条理清晰，逻辑严谨，一如他做事的风格。

只是那冰冷的措辞和毫不留情的批评，读来令人窒息。

等红灯时，她点开微信，置顶的聊天框还停留在今早她发的那条“早安，今天开会加油”。周叙没有回复。

这是他们分手后的第五年，也是她得知病情的第三个月。医生建议立即住院治疗，但她拒绝了。有些事，比生命更重要。

回到家，她踢掉高跟鞋，第一时间从床头柜里取出药片。白色的、黄色的、棕色的，一把吞下去，动作熟练得让人心疼。

手机震动起来，是母亲打来的视频电话。林晚深吸一口气，调整好表情，才按下接听键。

“晚晚，吃饭了吗？”屏幕那端的母亲关切地问。

“吃过了，和同事一起吃的火锅。”她撒谎道，事实上她已经很久没能正常进食了。

“看你瘦的，是不是又减肥了？工作再忙也要按时吃饭......”

听着母亲的唠叨，林晚的视线模糊了。她多么想扑进母亲怀里，告诉她一切，但她不能。父亲早逝，母亲一个人把她拉扯大，她不能让她晚年承受这样的打击。

“妈，我这边信号不太好，先挂了啊。”她匆匆结束通话，怕再多说一句就会泄露情绪。

放下手机，她走到窗前。雨已经小了，窗外的城市灯火通明，却没有一盏灯是为她而亮。

她打开电脑，开始修改方案。周叙的批评虽然尖锐，但确实指出了问题所在。她不得不承认，即使过了五年，他依然是最了解她设计思路的人。

工作到深夜，胃痛再次袭来。她蜷缩在沙发上，等待这一波疼痛过去。冷汗浸湿了她的额发，眼前阵阵发黑。

就在她几乎要晕过去的时候，手机突然亮起。是周叙发来的消息：

「方案修改得怎么样了？」

她盯着那条消息，眼泪毫无预兆地滑落。五年了，这是分手后他第一次主动给她发工作以外的消息。

颤抖着手指，她回复：

「还在修改，明天发你。」

那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反复几次，最终只回了一个字：

「嗯。」

即使是这样冷淡的回应，也让她感到一丝慰藉。至少，他们之间还有工作的联系，至少，她还能以这样的方式陪在他身边。

第二天一早，林晚准时出现在公司。她画了精致的妆，穿着利落的职业装，谁也看不出她昨晚几乎痛得昏过去。

“林经理，周顾问来了，在会议室等您。”助理小声提醒她，“脸色不太好看。”

林晚的心沉了一下。她拿起通宵修改的方案，深吸一口气，走向会议室。

周叙果然已经在里面了。他站在窗前，背影挺拔，却透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气场。

“周总，早。”林晚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他转过身，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眉头微蹙：“你熬夜了？”

“修改方案需要时间。”她避重就轻地回答。

“我不需要你拼命。”他的语气突然变得严厉，“如果身体吃不消，可以换别人来负责这个项目。”

这话像一把刀，精准地刺中了她最脆弱的地方。

“我可以胜任。”她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周总不必担心。”

他的眼神复杂难辨，最终只是冷冷地说：“希望如此。”

会议进行得出人意料的顺利。林晚的修改几乎完美地回应了周叙提出的所有质疑，连最挑剔的他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看来林经理确实下了功夫。”会议结束时，周叙难得地肯定了一句。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林晚保持着职业性的微笑。

同事们陆续离开会议室，只剩下他们两人。周叙整理着文件，状似随意地问：

“晚上有空吗？有个行业酒会，缺个女伴。”

林晚愣住了。这是五年来他第一次向她发出私人性质的邀请。

“我......”

“不方便就算了。”他打断她，语气又恢复了之前的冷淡。

“不，我有空。”她几乎是脱口而出。

周叙看了她一眼，点点头：“六点，楼下等你。”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林晚的心跳久久不能平静。她抚上隐隐作痛的胃部，苦笑着想：这算不算是饮鸩止渴？

酒会设在市中心一家五星级酒店的宴会厅。林晚换上了一件宝蓝色的晚礼服，衬得她肤色愈发白皙。为了掩盖病容，她特意化了比平时更浓的妆。

周叙看到她时，眼神明显怔了一下。

“很漂亮。”他轻声说，为她拉开车门。

这句简单的赞美让林晚眼眶发热。她低下头，掩饰自己的失态。

酒会上觥筹交错，周叙作为业内新锐，自然是众人关注的焦点。他游刃有余地周旋在各色人等之间，偶尔向身边的林晚投来一瞥，确保她没有不适。

“周总和林经理真是郎才女貌。”有人奉承道。

周叙不置可否地笑笑，没有否认。林晚的心却因为这个暧昧的态度而狂跳不止。

她去洗手间补妆时，在走廊里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沈薇，周叙的大学同学，也是当年疯狂追求过他的人。

“林晚？真是好久不见。”沈薇上下打量着她，眼神轻蔑，“听说你当年为了钱甩了周叙，怎么，现在看他功成名就，又想吃回头草了？”

林晚的脸色瞬间苍白。这些话像针一样扎进她的心里，她却无力反驳。

“我的事，不劳沈小姐费心。”

“我劝你离周叙远点。”沈薇凑近她，压低声音，“他现在的圈子，不是你这种层次的人能高攀的。”

林晚握紧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胃部又开始隐隐作痛，她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回到宴会厅，她找到周叙：“我不太舒服，想先回去。”

周叙看了看她苍白的脸色，眉头微皱：“我送你。”

“不用了，我叫车就行。”

“我说，我送你。”他的语气不容拒绝。

车上，两人一路无言。林晚靠在车窗上，闭目养神。她能感觉到周叙的目光不时落在她身上，带着探究的意味。

“沈薇跟你说了什么？”他突然问。

林晚睁开眼，勉强笑了笑：“没什么，叙叙旧而已。”

“她不是什么善茬，离她远点。”

这句维护让林晚心头一暖，但随即又陷入更深的苦涩。他永远不知道，她真正需要远离的人，是他。

到达她住的小区，周叙坚持送她到楼下。

“今天谢谢你。”林晚站在单元门口，轻声道谢。

周叙看着她，夜色中他的眼神格外深邃：“林晚，我们能不能......”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林晚打断了：“很晚了，周总回去路上小心。”

她不敢听下去，怕自己会心软，会失控，会忍不住把一切和盘托出。

周叙的眼神暗了暗，最终只是点点头：“晚安。”

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林晚的眼泪终于落下。她知道，他们之间隔着的，不只是五年的时光，还有她正在倒计时的生命。

回到空荡荡的公寓，她再也支撑不住，倒在沙发上。剧烈的疼痛让她蜷缩成一团，冷汗浸湿了昂贵的晚礼服。

她从包里翻出药片，颤抖着吞下去。药效发作需要时间，而这段时间的疼痛，几乎让她想要放弃一切。

手机亮起，是周叙发来的消息：

「到家了吗？」

她看着那条消息，哭得不能自已。为什么，为什么要在她最脆弱的时候，给她这样的温柔？

「到了，谢谢周总关心。」她回复道，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里滴出的血。

那边很快回复：

「早点休息。」

简单的四个字，却让她泣不成声。她多么想告诉他，她的时间不多了，她多么想用剩下的日子好好爱他。可是她不能，她不能毁掉他现在的生活。

疼痛渐渐缓解，她挣扎着爬起来，走到书桌前。打开抽屉，取出那本蓝色的笔记本，在上面写道：

“今天和他一起参加了酒会。他夸我漂亮。如果时间能停留在那一刻，该有多好。”

合上笔记本，她望向窗外。城市的灯火依旧璀璨，而她的生命，却像风中残烛，不知何时就会熄灭。

这场无声的告别，她还要独自走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