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回光返照还是好转

医生的话并未能驱散顾一野心中那彻骨的寒意，那个过于真实、充满告别意味的梦，像一层无法穿透的阴霾，牢牢笼罩着他，他不再相信仪器上那些看似平稳的数值，一种近乎绝望的直觉告诉他，时间可能真的不多了。

他拒绝了所有劝他去休息的建议，如同最固执的礁石，死死守在ICU门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里面，仿佛要将那个人的身影刻进灵魂深处。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杨震的生命体征监测数据依旧维持着那种异样的平稳，甚至平稳得有些过分，连细微的波动都很少见，这反常的平静，反而让值班的医生和护士也渐渐察觉出一丝不对劲，加强了观察频率。

顾一野的心，随着每一次护士进去检查而高高悬起，又随着对方摇头示意无异常而沉沉落下，反复煎熬。

下午的探视时间快到了。

顾一野提前穿好了无菌服，站在门口，像一尊等待最终审判的雕塑，他的手心冰凉，甚至微微发抖，一种巨大的、无法言说的恐慌攫住了他。

探视门打开，他几乎是立刻走了进去，步伐快而沉重。

他坐到病床边，和往常一样，小心翼翼地握住杨震那只冰凉的手，但今天，他没有像往常那样低声絮语，只是沉默地、贪婪地看着他的脸，仿佛要将每一寸轮廓都深深记住。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五分钟的探视时间显得格外短暂而残酷。

就在探视时间即将结束，护士已经准备进来提醒的时候，顾一野握着的那只手，指尖忽然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不是以往那种无意识的抽动，而是一种清晰的、带着微弱力道的蜷缩，轻轻地勾住了他的手指！

顾一野浑身猛地一震，瞳孔骤缩，几乎停止了呼吸！他猛地抬头看向杨震的脸，只见杨震的眼睫剧烈地颤抖起来，比任何一次都要剧烈！然后，在那苍白的眼睑挣扎了许久之后，它们竟然缓缓地、艰难地睁开了！

不再是涣散无神，不再是短暂一瞥。

那双桃花眼，虽然依旧虚弱，却带着一种异常清明的、仿佛回光返照般的光彩，缓缓地移动着，最终，精准地、聚焦地，落在了顾一野震惊失措的脸上。

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凝固了。

顾一野的心脏疯狂地擂动，巨大的、不敢置信的狂喜和更深沉的恐惧交织在一起，让他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杨震的嘴唇极其缓慢地翕动着，干裂的唇瓣显得无比脆弱，他似乎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只有微弱的气流。

顾一野立刻将耳朵凑到他唇边，全身的神经都绷到了极致，连指尖都在颤抖。

“…顾…一…野…”

极其微弱、沙哑得几乎破碎的气音，一个字一个字地，艰难地蹦出来，却清晰无比地钻入顾一野的耳中。

他叫了他的名字！全名！

顾一野猛地抬起头，眼眶瞬间通红，他紧紧回握住杨震那只有着微弱力道的手，声音哽咽“我在！杨震，我在！”

杨震看着他，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疲惫，有释然，有不舍，还有一种深藏的、浓烈得化不开的温柔，他用尽所有的力气，极其缓慢地、却又无比清晰地，再次吐出几个字：

“…别…怕…”

说完这两个字，他似乎用尽了最后一丝气力，眼睛缓缓地、恋恋不舍地闭上，握住顾一野手指的那点微弱力道，也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

监护仪器上的数值，在这一刻，开始出现急剧的变化！心率、血氧饱和度迅速下跌！警报声尖锐地响起！

“医生！医生！！！”顾一野失声嘶吼，紧紧抓着杨震迅速失温的手，不肯放开“他醒了！他刚才真的醒了！他跟我说话了！”

医护人员瞬间冲了进来，紧急进行抢救。

顾一野被强行请出了ICU。

他站在门外，隔着玻璃，看着里面再次陷入一片忙乱，看着那些数值疯狂报警，看着医生进行电击除颤…

杨震最后看他那一眼，那句“别怕”，像电影慢镜头一样，在他脑海里反复播放。

那不是幻觉！那是真真切切的回光返照？还是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留给他的保证？

顾一野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身体缓缓滑落，最终无力地跌坐在冰冷的地面上，他将脸深深埋进膝盖里，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

这一次，不再是无声的落泪。

压抑了太久的痛苦、恐惧、绝望和不舍，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他像一个失去一切的孩子，在空荡的走廊里，发出了低沉而绝望的呜咽。

最后的五分钟，他等来了清醒，也许也等来了永别。

【第三十二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