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的前一秒,肖战的身体本能地做好了被接住的准备。
他算准了距离,算准了王一博下意识的反应。人在面对骤然倒向自己的物体时,伸手去扶几乎是一种本能。
他赌的就是王一博那点还没被恨意完全吞噬的本能。
然而,预想中温暖坚实的怀抱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身体与硬实地面结结实实的碰撞。
“咚”地一声闷响,比昨夜撞在门上那一下更重、更沉。
剧痛瞬间从后脑炸开,沿着脊椎窜遍全身,疼得肖战眼前金星乱冒,差点真的晕过去。身体重重砸在地上的冲击力,震得他五脏六腑都错了位。
肖战僵硬地保持着倒地的姿势,一动不动,连睫毛的颤抖都小心翼翼地克制着。
他能感觉到王一博的视线,像两道冰冷的探照灯,落在他身上,审视,评估,充满了不加掩饰的冷漠。
一秒,两秒,三秒,楼道里死一般的寂静。
寒意从地面渗透蔓延,一点点地掠夺他的体温,良久,王一博的脚步声才响起来。
不是走向他,而是擦过他。
一步一步,踩出沉稳而冷漠的节奏,然后是下楼梯的声音,越来越远,直到完全消失在楼道的寂静里。
走了。
他就这么走了。
肖战:“……”
他没想到王一博真的没有管他,就这么走了!这认知,在肖战有些麻木的神经上来回切割。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涌上心头,肖战说不出是自作自受更多,还是狼狈不堪更甚
他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灰败的天光下投下一片黯淡的阴影,整个人像一件被随意丢弃的垃圾,横亘在肮脏的楼道里,混杂着后脑传来的剧痛,几乎要冲破他伪装的堤坝。
心一点点地沉下去,与冰冷的地面融为一体。
就在肖战几乎要装不下去,准备放弃这拙劣的把戏,挣扎着坐起来时,那串已经走远的脚步声,竟然又由远及近地传了回来,在楼梯的拐角处顿住。
短暂的停顿后,一步,一步,不疾不徐,朝着他的方向又走了回来。
肖战内心深处,那点被寒冷和疼痛压制住的窃喜,像濒死灰烬里重新燃起的火星,迅速燎原。
他知道,王一博再恨他,也做不到真正的冷血无情。
只要那人把他弄进那扇门,肖战就有的是办法赖着不走,把那些碎掉的一切,一片一片重新粘起来。
脚步声停在肖战身侧,他能感觉到王一博投下的阴影,将他笼罩。
肖战屏住呼吸,等待着那双曾无数次将他轻松抱起的手臂,再次环过他的身体。
只是,预想中的怀抱没有到来。
王一博蹲下身,身上那股凛冽的冷风和烟草味再次侵袭而来。
紧接着,一双手开始在他身上摸索。
动作毫不温柔,甚至带着几分不耐烦的粗鲁,跟给犯人搜身似的。从外套的口袋,到裤子的口袋。
肖战:“……”
直到王一博温热的手,毫无顾忌地探入他裤兜,精准地捏住他手机,将其抽了出来。
肖战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却也只能“躺尸”般的一动不动。
而后,一个被刻意压低了声线的、冷漠的声音在楼道里响起。
“你好,是120吗?”
“湘城老城区筒子楼,三栋302门口,有个人晕倒了。”
电话那头似乎在询问情况。
“不知道,不认识。男性,二十几岁,生命体征……不确定,你们尽快来吧。”王一博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肖战躺在地上,却如遭雷击。一股荒谬感瞬间将他攫住。
肖战没想到王一博居然宁愿打120也不愿抱他进屋。
救护车出车是要钱的!
肖战虽记忆残缺,但“财迷”的属性却是刻在基因里的本能。他现在身上总共就几百块现金,还是从渔村出来时张阿姨塞给他的。
而,比钱更重要的是,他不能被送去医院。他这是装晕,不是真晕。一旦被专业的医生检查,一切都会暴露无遗。
他煞费苦心营造出的脆弱,需要被怜悯的形象,将会在瞬间崩塌成一个笑话。
电话那头,医护人员似乎还在询问具体情况。
王一博的回答言简意赅,每一个字都像钉子,钉在肖战紧绷的神经上。
肖战再也装不下去了,长睫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他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带着痛苦意味的呻.吟。似溺水之人浮出水面时,本能地发出的第一声抽气。
肖战扶着额头,慢慢地坐了起来,后脑勺撞到的地方传来一阵阵尖锐的钝痛,让他生理性地蹙紧了眉头。
他抬起眼,那双漂亮的瑞凤眼里,还带着未散的红血丝和一丝恰到好处的迷茫,望向蹲在自己面前的王一博。
“我……”肖战喘着气,嘴唇苍白,他为自己找了一个最常见也最不容易被戳穿的借口:“可能是……低血糖犯了,一晚上没吃东西,又在外面吹了冷风……”
他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王一博的神情。
王一博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因为他“醒来”而松一口气,也没有丝毫的关心和担忧。
清冷的丹凤眼深不见底,似两口古井,不起波澜,却能将他所有的伪装和算计都清晰地倒映出来。
肖战的心一点点往下沉。
王一博的沉默,比任何疾言厉色的质问都更让他感到不安。
王一博忽然扯了扯嘴角,一个极浅的、没有任何温度的笑容浮现在他唇边,带着浓得化不开的讥诮。
“是吗?低血糖?”
他没有去扶肖战,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将手里的手机屏幕,转向肖战。
屏幕还亮着,停留在iphone的“紧急呼叫”界面上,上面只摁下了120却并没有真正拨打出去。
肖战瞳孔骤然一缩,原本因发烧有些殷红的脸竟在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那通电话,从头到尾,都是王一博一个人在演戏。
他在诈他。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羞耻感,像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他的脸上,让他所有的辩解和伪装都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是被棉花堵住,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演上瘾了?”王一博随手将肖战的手机扔回他怀里。
手机砸在身上,不疼,却让肖战狠狠地哆嗦了一下。
“肖战,你是不是觉得我还是跟之前一样蠢,可以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间?”王一博站起身,再次恢复到那种居高临下的姿态,他低头俯视着依旧跌坐在地上,狼狈不堪的肖战。
他声音里,是毫不掩饰的厌恶,“还有,今后倒地的时候,记得用手护一下后脑。你这颗脑袋金贵得很,里面装的全是计谋,摔坏了,多可惜。”
王一博的话似淬了毒的冰锥,每一个字都精准地扎进肖战最不堪的痛处。
那句“摔坏了,多可惜”,更是将他刚刚那点拙劣的、自以为是的算计剥得体无完肤,只剩下赤.裸.裸的羞.耻。
王一博冷哼一声,直起身,转身就走,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回荡,一步一步,坚定而决绝,似踩在肖战寸寸碎裂的自尊上。
楼道里的声控灯因为王一博的离去而暗下,世界重归寂静。
肖战还维持着跌坐在地的姿势,脸上火辣辣地烧着,那股羞耻感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点燃。
他以为自己至少还能用这副病弱的身体博取一丝怜悯,换来一个留在王一博身边的机会。
可他忘了,眼前这个王一博,早已不是那个会因为他一点点不适就紧张得手足无措的少年了。
眼前这是被他用背叛和谎言,亲手磨砺,将那颗曾经炙热纯粹的心,打磨得坚不可摧,也冷硬如铁的男人。
肖战缓缓地低下头,将脸埋进冰冷的膝盖里。
不知过了多久,肖战才从那片足以将人溺毙的羞耻感中,找回一丝力气。
他扶着冰冷的墙壁,晃晃悠悠地站起来。
双腿因为长时间的蜷缩而麻木,胃里空得发慌,后脑的钝痛一阵比一阵清晰。
他该走的。
王一博眼里的厌恶真实又刺骨,似淬了毒的匕首,将他所有死灰复燃的希望都捅得鲜血淋漓。
任何一个有自尊的人,此刻都应该选择体面地离开。
可肖战偏偏不是。
或者说,当下的肖战,在王一博这件事上,所有的理智和自尊,都喂了狗。
那场冰冷的梦境,让他记起了仇恨的缘由,却也让他更清晰地意识到,在那场精心策划的报复里,他唯一失控的意外,就是对王一博动了真心。
恨是真的,爱也是真的。
两种极致的情感,在他残缺的记忆里疯狂撕扯,最终,那份刻骨的爱意,还是占了上风。
肖战踉跄着走到楼梯口,扶着扶手,一步一步地往下挪。
筒子楼的清晨,带着一股隔夜饭菜和潮湿霉味混合的,独属于市井的烟火气。
他走出楼道,冰冷的晨风扑面而来,让他狠狠打了个哆嗦。
街上已经有了零星的行人,早餐铺的蒸笼冒着白色的热气。肖战一眼便看见前面远远的,挺拔而孤寂的背影。
王一博没有坐车,只是沿着马路,沉默地往前走。
他步伐很快,即便身处这嘈杂,也依旧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冽。
肖战几乎是下意识地,就跟了上去。
他像一个拙劣的跟踪者,不敢靠得太近,只能远远地缀着。
身体的虚弱让他每走一步都觉得吃力。
头晕目眩的感觉一阵阵袭来,他只能靠着路边的墙壁或电线杆,稍作喘息,等那阵眩晕过去,又固执地抬起头,在人群中搜索王一博的身影。
他不知道王一博要去哪,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着。
或许只是不甘心,或许是潜意识里还抱着一丝微弱的希望,想看看这个被他从云端拽下来的王子,如今究竟过着怎样的生活。
王一博穿过几条街,最终走进一个大型的商业广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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