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后的洱海像被揉碎的宝石，粼粼波光从湖面一直铺到天尽头。林渡坐在湖边的礁石上，指尖还沾着清晨的露水，陈砚的旧外套搭在肩头，带着阳光晒过的暖意，像那人还在身边时，悄悄往他身上凑的温度。

他从背包里翻出那本画着小太阳的笔记本，又摸出一支笔——是陈砚常用的黑色水笔，笔帽上还留着他咬过的浅浅齿痕。林渡低头，笔尖落在纸上，却顿了很久才落下第一笔。以前他在法庭上写辩护词，思路清晰得像刻在脑子里，可现在，想跟陈砚说的话太多，反而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今天的日出真的很美，”他慢慢写，字迹比平时轻了些，像怕惊扰了风里的声音，“粉紫色的天，金色的光，还有湖水拍着礁石的声音，你要是在，肯定会拿着手机拍个不停，还会吐槽我‘林律师怎么总不爱拍照’。”

风卷着海腥味吹过来，掀动了笔记本的纸页。林渡伸手按住，目光落在页脚那个小小的简笔画上——是昨天晚上他偷偷画的，一个戴着眼镜的小人牵着另一个笑起来有虎牙的小人，站在洱海边，头顶是粉紫色的天空。他想起以前陈砚总说他“没艺术细胞”，却会把他画的歪歪扭扭的画都收起来，夹在书里，像珍藏什么宝贝。

“早上民宿阿姨给我煮了米线，放了很多辣椒，”他接着写，嘴角轻轻扬了扬，“你以前总说我吃辣太凶，会伤胃，可每次还是会帮我把辣椒罐递过来。对了，阿姨还说，下午可以租个自行车绕湖，我打算去试试，就像咱们以前在大学操场骑自行车那样，你总骑得很快，然后在前面回头喊我‘林渡，快点’。”

写到这里，笔尖顿了顿，墨水在纸上晕开一个小小的点。林渡想起大学时的那个傍晚，他和陈砚在操场骑自行车，陈砚骑在前面，夕阳落在他的头发上，像镀了一层金。那时候他还没说喜欢，只是跟着陈砚的影子，一圈又一圈地骑，心里想着“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现在，他终于来到了陈砚想去的地方，却只能一个人，沿着湖边，慢慢走。

他把笔记本合上，放进背包，然后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沙子。租自行车的地方就在民宿旁边，老板是个年轻的小伙子，笑着问他：“一个人绕湖吗？风景特别好，路上还有卖烤乳扇的，味道不错。”

“嗯，一个人。”林渡点点头，接过自行车——是一辆浅蓝色的自行车，和陈砚以前骑的那辆很像。他推着自行车走到湖边的路上，阳光正好，风也温柔，路边的野花肆意地开着，黄的、紫的，像撒在绿毯上的星星。

他骑上自行车，慢慢往前蹬。风从耳边吹过，带着湖水的湿润和野花的香气，让他想起以前和陈砚一起骑自行车的日子。那时候陈砚总爱跟他比赛，每次他都故意放慢速度，让陈砚赢，然后看陈砚得意地扬起下巴，说“林律师，你还是不行啊”。现在，没有人跟他比赛了，他只能一个人，沿着湖边，慢慢骑，把那些回忆，一点点融进风里。

骑到一半的时候，他看见路边有个卖烤乳扇的小摊，老奶奶坐在小马扎上，笑着招呼他：“小伙子，来一份烤乳扇吗？甜滋滋的，好吃。”

林渡停下车，走过去：“奶奶，来一份。”

老奶奶熟练地把乳扇放在铁板上烤，刷上蜂蜜，很快就飘出甜甜的香味。林渡看着老奶奶的动作，想起陈砚以前总爱买学校门口的烤红薯，每次都要把最甜的那部分留给自己。那时候的甜，是烤红薯的甜，是陈砚笑容的甜，是藏在心里不敢说出口的喜欢的甜。

“小伙子，你的烤乳扇好了。”老奶奶把烤乳扇递给林渡，笑着说，“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林渡接过烤乳扇，咬了一口，甜甜的，带着奶香，很好吃。他坐在路边的石头上，慢慢吃着，看着湖边的风景。远处有几对情侣在拍照，笑着闹着，很幸福。他想起自己和陈砚，要是没有那场病，他们现在也会像这样，手牵着手，在洱海边拍照，笑着说以后的日子。

吃完烤乳扇，他继续往前骑。路上遇到一个写生的姑娘，坐在画板前，认真地画着洱海的风景。林渡停下车，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姑娘回头看见他，笑着问：“你也喜欢这里的风景吗？”

“嗯，我朋友很喜欢，我替他来看看。”林渡说。

“那你可以把这里的风景画下来，寄给他啊。”姑娘笑着说，“我每次看到好看的风景，都会画下来，寄给我远方的朋友。”

林渡愣了愣，然后笑了：“好啊，我试试。”

他谢过姑娘，继续往前骑。心里却想着，他也想把这里的风景寄给陈砚，寄给那个在他心里永远年轻、永远笑着的陈砚。

骑到湖边的一个小码头时，林渡停了下来。码头边有一艘小木船，拴在木桩上，随着湖水轻轻摇晃。他走过去，坐在码头的石阶上，看着湖水。湖面很平静，像一面镜子，映着蓝天和白云。他从背包里拿出笔记本，又摸出那枚刻着“陈砚”的戒指，放在笔记本上。

“陈砚，”他轻声说，声音被风吹得有些飘，“我今天骑了自行车，吃了烤乳扇，还看到了一个写生的姑娘。她让我把风景画下来寄给你，可我画得不好，只能把这里的一切，都写在笔记本里，说给你听。”

他翻开笔记本，在新的一页上，画了一个小小的码头，一艘小木船，还有一片平静的湖水。画得很简单，却很认真。然后他接着写：“这里的码头很安静，只有湖水拍着船身的声音。我坐在石阶上，好像能听到你在跟我说话，说‘林渡，这里真好看’。我知道，你一直都在，在我身边，在我心里，在这每一阵风里，每一束光里。”

夕阳西下的时候，林渡骑着自行车回到了民宿。民宿阿姨已经做好了晚饭，有清蒸鱼，有炒青菜，还有一碗热腾腾的汤。“小伙子，饿坏了吧？快吃吧。”阿姨笑着说。

林渡坐下来，拿起筷子。他夹了一块鱼肉，放进嘴里，很鲜。他想起以前陈砚总爱给他做鱼，说“吃鱼聪明，林律师要多吃点”。那时候的饭，总是带着陈砚的味道，很暖。

晚上，他坐在窗边，看着洱海的夜景。湖面泛着月光，像撒了一层碎银。他把笔记本放在腿上，手里握着那枚戒指，慢慢翻着笔记本。里面写满了他想跟陈砚说的话，画满了他看到的风景。他知道，这本笔记本，就像一封未寄出去的信，寄给陈砚，也寄给他们那些没说完的话，没走完的路。

他合上笔记本，抬头看向窗外的月亮。月亮很圆，很亮。“陈砚，”他轻声说，“明天我要去逛一逛大理古城，听说那里有很多好玩的小店，我会把看到的一切，都记下来，说给你听。”

夜风轻轻吹着，带着湖水的气息。林渡靠在窗边，慢慢闭上了眼睛。他好像又梦见了陈砚，梦见他们一起逛大理古城，一起吃小吃，一起在洱海边看月亮。陈砚笑着对他说：“林渡，真好。”

是啊，真好。只要陈砚还在他心里，不管在哪里，都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