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微光与漫长的夜
ICU外的长椅冰冷坚硬,成了顾一野临时的驻扎地,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只剩下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每次探视那短暂又漫长的五分钟。
杨震的情况,如同医生最初所言,极其危重,术后并发了严重的感染和高热,好几次指标剧烈波动,病危通知书下了又下,每一次护士匆忙进出,每一次医生凝重的表情,都像是在顾一野紧绷的神经上又加重一分力道。
他几乎不眠不休,眼下的乌青浓重得吓人,下颌冒出了青色的胡茬,整个人瘦削了一圈,军装穿在身上都显得有些空荡,但他背脊依旧挺得笔直,像一杆永不弯曲的标枪,死死钉在原地。
陈宇和许闯强行给他带来食物和水,他偶尔会机械地吃几口,但大多时候只是放在一边,直到冰冷,肖春生动用关系找来了军内最好的专家进行远程会诊,调整治疗方案,顾一野会极其认真地听,但眼神始终没有离开过ICU那扇门。
盛阳和顾魏来看他,给他带了干净的衣服,轻声安慰着,但任何话语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顾一野只是点点头,表示感谢,然后继续沉默。
他的整个世界,仿佛缩小到了这走廊尽头的一方天地,所有的注意力都凝聚在里面那个生死未卜的人身上。
每天的五分钟探视,是地狱,也是天堂。
他穿着无菌服,坐在病床边,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错综复杂的管线和仪器,杨震安静地躺着,呼吸微弱,全靠机器维持,他的脸苍白得几乎透明,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褪去了平日所有的桀骜不羁和刻意伪装,只剩下一种易碎的脆弱。
顾一野会极轻地握住他那只没有输液的手,指尖冰凉,他会低声跟他说话,说外面的天气,说楼里又发生了哪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说陈宇又闯了什么祸,说肖春生准备等他好了怎么“敲诈”他…声音低沉而平稳,仿佛只是在闲聊。
但他从不说“你快醒过来”也不说“我很担心”他只是说着,仿佛这样就能用平淡的日常,将病床上的人从冰冷的死亡边缘一点点拉回人间。
有时候,他会感觉到杨震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动一下,或者眼皮下的眼球似乎滚动了一瞬,每一次微小的动静,都能让顾一野的心脏猛地一跳,屏住呼吸仔细观察,但往往只是失望,那更像是无意识的神经反射。
希望如同微弱的火星,明明灭灭,煎熬着守夜人的心。
一个深夜,ICU再次响起警报,医生和护士急促的脚步声纷沓而至,顾一野猛地从浅眠中惊醒,瞬间站起身,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几乎无法呼吸。
他隔着玻璃,看着里面人影晃动,抢救设备被推过去…那一刻,巨大的恐惧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几乎要击垮他强撑的冷静。
他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血痕,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漫长的十几分钟后,警报声停止,医生走了出来,额头上带着汗。
“突发室颤,抢救过来了”医生的声音带着疲惫“但他的心脏功能很弱,再也经不起任何折腾了,顾长官,您…最好有心理准备”
心理准备?
顾一野的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眼神幽深得可怕。
他不需要心理准备,他只要杨震活。
他回到长椅边,却没有坐下,只是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到地上,将脸埋进了膝盖里,肩膀几不可查地微微颤抖着。
这是自杨震受伤后,他第一次流露出如此明显的脆弱,虽然只有一瞬,很快他又恢复了那副冷硬的样子,重新挺直脊背坐回长椅,但那一刻的无助和恐惧,真实得刺骨。
第二天下午探视时,顾一野坐在床边,看着杨震依旧毫无生气的脸,沉默了许久。
然后,他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俯下身,靠近杨震的耳边。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破碎的温柔,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一字一句地,清晰地说道:
“杨震,你听好,我不准你死,这是命令”
“如果你敢违抗命令…”他顿了顿,声音更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我就把你从西北抓回来,一辈子锁在我身边,哪里都不准去”
说完,他直起身,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手指轻轻拂过杨震冰凉的脸颊,然后毅然转身离开,没有回头。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转身后,病床上,杨震那只被他握过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窗外的阳光透过ICU的百叶窗,投下斑驳的光影。
漫长的夜,似乎终于看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却固执亮着的晨光。
【第二十七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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